崔煊已經不大記得,他在成親前在做什麼了,那會兒他剛入仕不久,旁人都是去翰林院,偏他自己想去刑部,可這樣做實事的部門是極不輕松的,他又隻是個讀書人,哪怕是探花,可被看不起也是常事。
後來又出了那樣的事情,那時候的他,心中郁郁,一門心思便想要做出一番成績,所以整顆心都在公務上,沒有一點空隙留給她。
哪怕偶爾想起,也是不忿多一些吧。
他并不知道,原來在那個小地方,會有一個小小的她,夜夜熬一盞燈,親手縫制嫁衣,會那樣期待嫁與他,一定也會設想過,日後的舉案齊眉,隻是....
她可能做夢都沒有想到,迎接她的,會是冷眼和打壓,疏離和漠視,是那樣苦難煎熬的兩年。
僅僅兩年,就将她所有的熱情消磨一空,最後身心俱疲地回去,大病一場。
崔煊覺得自己有些無法呼吸,連耳畔的聲音都有些缥缈。
“若是叫我看到這個人,我一定狠狠揍一頓。”
“這樣的人還算什麼讀書人,簡直是丢盡讀書人的臉!”
老爺子和老人一起開始罵,到沒有一點讀書人的樣子。
隻是崔煊聽着罵他的話,都是比誇他的話還叫他心裡好受不少。
“是不是,這樣的人當真是讀書人裡的敗類,對吧?”老人罵了許久,還想要找現場唯一的年輕人,探花郎的認同。
崔煊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扼住一般。
片刻後,
“是。”他艱難開口。
老人終于滿意了。
他似乎這才想起來問,“對了,你竟然也是探花?這探花三年一屆,你多大?”
崔煊的喉嚨像是被黏住了一般。
老爺子這才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可置信地看向崔煊,而後僵硬地打哈哈,“你瞧咱們隻顧說話,這茶可是我從别處搶來的,等閑還喝不到...”
“乾曆三年。”崔煊艱難地開口。
老人已經端起茶杯,默念了一下,“哦,三年...”
“你那個,趕緊地,去裡頭給我拿一點東西出來。”
老爺子直接使喚起了崔煊,也沒說拿什麼,隻是将人往屋裡趕。
崔煊不得已站起來,踉跄着,艱難擡步。
老爺子等人走了,兩人繼續說話,突然,老人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似的,臉色一變。
“乾曆三年!”
“探花?”
“他姓崔?”
質問一句,老人的臉色便難看一分。
老爺子也沒了法子,幹脆不答。
這老人便是孫爺爺,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虧他剛才還附和地誇了幾句這個好看的年輕人,卻不曾想...不曾想...
老人氣得吹鼻子瞪眼,直接站起來沖過去,對着門大吼,
“是你,原來竟是你,出來,你給我滾出來,莫非竟是個鼠輩,敢做不敢當麼?”
“你冷靜冷靜。”老爺子立刻過去勸阻。
“你就在裡頭幫我把東西看好了。”
可他暗示崔煊的話還沒說完,門就已經被打開。
老人也是急紅了眼,直接沖過去,舉起拳頭照着他的臉就揮過去。
興許是那臉太好看,到一半,拳頭便有收回的趨勢。
可一想到過往的事情,老人心一橫,崔煊也根本沒有任何避讓的想法,
“咚!”
臉上生生地受了這一拳。
老爺子之所以要阻止,就是因為這老人是個練家子,手上的力道極大,更何況又是在暴怒之下,哪怕中間有片刻遊移,卸去了少許的力道,可那一拳砸上去,也直接打得崔煊連退兩步。
臉上出現一團青紅色的血瘀,嘴角也流出了殷紅的血迹。
“哎喲,你下手咋那麼重?”
老爺子雖然對崔煊一貫是沒什麼好臉色的,可那不代表自己最得意的學生可以任人欺負,能欺負的,也隻是他而已,心下怎可能不心疼。
老人氣得抽抽,用的力氣也實在是大,看着崔煊的臉上,也驚歎自己下了狠手,可随即卻又覺得還不解氣,卻也不能再動手了。
“哼。”
崔煊看了一眼老爺子,似乎表示自己沒事。
然後艱難走到老人面前,“您若覺得不解氣,再打多少拳,我都無二話。”
老爺子急了。
老人卻看了一眼崔煊,“你想得倒好,我偏不打,若你還有點良心,便該自己自責了去,再說,我打了你,小阮過去遭遇的那些事便能作罷了嗎?”
“哼。”
老人氣呼呼地看了一圈,然後直接拂袖而去。
老爺子将崔煊拉倒一旁,看了看他的臉,而後歎氣,“你說你...你娶的人怎是?後來又和離了?”
崔煊心中苦悶,低下頭,一個字都不想說。
從方才開始,他腦中便隻能想起緊掩的門扉下,那個嘴角帶笑的女子期待般日日繡嫁衣的樣子,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想起來,他便也忍不住勾起唇角,可是若再想得多一些,心中又有無限的苦澀。
“唉....”老爺子歎氣。
他看了看崔煊,突然想起來,“他的外孫女在建邺,你們從前....想來,你是見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