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可說了公子如今重病?”
“人家根本不聽我們說什麼,門房連進去通禀都不去,就将我們轟走了。”
和榮:.....簡直無言。
可是又毫無辦法,他隻能守着,一晚上都不敢閉眼,幸而早上天蒙蒙亮的時候,崔煊雙頰的紅不再那麼駭人,一摸額頭,也不再發熱。
退燒了。
和榮這才大大地松了口氣。
“記着,必須好生修養,不許下床,他的這傷勢,若是再不好生修養,再任性妄為,出了事,可沒人再能救,下回還有沒有這樣的好運氣,那可就不知道了。”
和榮連連應是。
崔煊雖然退燒,卻一直沒有醒過來,一直在醫館,當下的局勢一邊倒,因為明相刺殺崔煊的事情,暴露了自己背後最隐秘的實力,同時他的眼睛放在崔煊的性命上,反而讓崔煊有機可乘,挖出了那股勢力和當初的宮變有關,這事情就非常嚴重了,局勢立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周府。
阮慕起來後簡單梳洗過,這些日子她一直沒有出去過,是為着避禍也是不方便出去。
小丫頭幫着收拾東西,一邊開口,“周公子出門前又過來了一次,說是外頭沒有危險了,那位背後的大人物,似乎已經給打趴下了,叫師父你可以出去轉轉的。”
阮慕本不想出去,可是她種的藥材有些發黃,的确是需要進一趟城才行。
“師父你是不想見崔大人麼,我今早上出去瞧過,人早都已經走了,想來也是,崔大人那樣的人,恐怕是不會怎麼等人的,說不定都不知道師父您之前遇到那麼壞的事情,說起來,還是周公子更好。”
在危機時候救人,就是能給人最大的好感,小丫頭直接就轉向了。
阮慕頓了下,才笑笑,崔煊應當是來的那天就走了,這樣很好。
收拾完,她出門,果然外頭沒人,進城後,倒是沒什麼異樣,畢竟兩個權臣之間的争鬥和宮變奪權可不一樣,造成的影響并沒有那麼大,阮慕還是有些擔心的,不過周謙派了兩個人跟着,一路上都沒有出任何事。
回去後,阮慕變一心照料自己的藥材苗。
婚期就在下月,沒什麼需要她準備的,一切都是周謙在辦,即便是有些事情需要她定奪,阮慕每每也都覺得周謙準備的東西實在太好,說了幾次無需如此,周謙就不再問她了,阮慕卻知道,他準備的一定都是極好的,因為小丫頭好奇,自個兒經常去瞧,回來後便同阮慕說起置辦的東西是多麼奢豪。
阮慕覺得不妥,可也說不通周謙,隻能由着他去了。
沒弄一會兒,阮慕才懊惱發現,自己竟然少買了一味藥,便吩咐了外頭的小厮出去買,結果買回來的東西就是不對,這也是為什麼早上她要親自出門的緣故,沒辦法,今日是必須要将這藥給噴灑一遍的,淨了手,準備自個兒出去。
急急往外走,小丫頭不知道整日去哪裡聽了那麼多的消息,一邊走一邊悄悄給阮慕說,“聽說崔大人受傷了。”
阮慕頓了一下,想必是上回他來之後,回去後發生的事情。
她臉色沉了幾分,“日後他的事情,不要再去打聽和說道。”
完了又補充,“咱們和他,已經沒關系了。”
她不知道崔煊為何罷官了,此事一定是他自己的計謀,阮慕從未覺得和自己有關,現下,連聽到他的消息,也覺得有些恍惚,她希望,兩人就這樣簡單的,繼續陌生下去。
跨出門,想起上回他親自登門,自己沒見,他那麼驕傲的人,一定不可能有第二次,可還是忍不住緊張看了一眼,果真是沒人。
放下心來,“日後,如果,我隻是假設,崔煊萬一再登門,都不用通報我,一律不見,明白了嗎?”阮慕吩咐着往前,沒有聽到小丫頭的回答,心中疑惑,回頭,看到她瞪大的眼睛,連嘴巴都長大了,無助地阖動了動,
心中咯噔一下,浮起一個不好的感覺,木木地扭頭,就和一雙直直的深邃視線對上,其中似乎裹挾着無盡的複雜,有幽怨,慘痛,擔憂,不解和痛苦,如深潭般要将人吸了進去,
阮慕心頭一跳,立刻避開視線,
“你可,可好?”她聽見那聲音幹得厲害,像許久未睡過的人沒有生機,像瀕死的枯木沙啞粗粝。
不知為何,阮慕總覺得,他是知曉此前她的遭遇的,否則,不會問出這樣的話來。
“我都好,多謝大人關心。”
如此禮貌,客氣,崔煊覺得心口浮起淡淡的腥甜,他強力壓下,用盡力氣才讓自己的嘴角笑了笑,他不知那是不是真的在笑,或者隻是,動了下而已。
“你...可有,可有受傷?”
阮慕擡頭,和他對視,隻片刻,受不了那視線的逼迫,其實不是他一貫的威壓,隻是有些....讓她難以呼吸。
“我一切都好。”
崔煊呼吸似乎比平時更急促幾分,攥緊的手輕輕松開些許,
“為何....為何不見我?”
阮慕有些不明白,她覺得以崔煊的消息,不可能不知曉的,即便是兩人的不遠處,那高懸的紅燈籠也能說明一切。
阮慕不去看他那迫人的視線,隻是退後一步,
“多謝崔大人關懷,隻是因為民女如今...同外男見面多有不便,若大人沒什麼事...”
不等她說完,崔煊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手掩着,整個人似乎都在抖,像是要把肺給咳出來般劇烈。
阮慕吓了一跳,此刻他垂下頭,沒了那逼視的視線,她才注意到,崔煊的衣裳和從前别無二緻,隻是此刻卻顯得人那樣瘦,在咳嗽的動作間,似乎連骨頭都隐約可見。
“你...”
崔煊将放在嘴邊的手緩緩放下,不遠處的和榮注意到自家公子的手動作有些奇怪,凝神一看,瞳孔倏地一顫,掌心那鮮紅的顔色,難道.....
和榮臉色大變,剛要動腳,卻又生生頓住,
今日一早,公子終于醒了,他差點喜極而泣,然後還沒等他高興完,公子就急着起來,根本就不管大夫的警告,甚至執意出門,幸而,居然過來後就恰好碰到了阮大夫,所以固然公子已經咳出血來了,他暫時也不敢過去打攪。
“崔大人,我...可需要我為你把脈?”阮慕看出他有些不對勁。
崔煊已經站直,仿佛剛才那般虛弱的人不是他。
甚至還笑了下,隻是那笑容....“無妨。”他說。
阮慕也不強求,本來也不想讓兩人再扯上什麼關系,“如果大人沒事...那我...”
崔煊打斷他,不知是病得厲害,還是這兩日都沒吃東西,他指尖有些顫動,小心翼翼從懷裡将那泥娃娃拿了出來,眉眼溫柔無比,送到阮慕面前,
“你可,可還記得?”
阮慕一眼便認出了。
這東西,從前她不知摩挲過多少次,連哪裡稍微褪色,哪裡有輕微裂痕到如今也依舊清清楚楚。
隻是比起其他情緒,錯愕卻來得更多,“大人拿這個,是什麼...”
崔煊又将他護了一路的花拿出來,“可喜歡?”
從前阮慕為了得到這樣的一株花,費盡心思,最後卻還是因為銀錢不夠....而面前的這個,比她當初所求的那盆,更加舒展漂亮。
崔煊渴求又懇切和溫柔的視線定定看着她,
“阮阮,你可還記得辜娘子,她說,從前你請求她為我做了一件衣裳,這一次,我....”
“我不久前才知曉,其實,其實從前你曾經親自做過一件嫁衣,可惜.....可惜沒用上,不過,辜娘子又做了一件,和從前的一模一樣,路上有些許損傷,我已經想辦法修補好,你瞧瞧...可好?”
阮慕是真的不明白了,他這是在做什麼?
她退後一步,看着泥娃娃,花以及那未打開的嫁衣,簡直啼笑皆非,又錯愕不明,“大人您這是在做什麼?”
“我現下已沒有官身,更無功名,不需娶公主,我.....”崔煊深深地吸了口氣,
“阮阮,你....如何才能原諒我?”
阮慕半晌無言,嚴厲的言辭在看到他此刻的模樣時有些說不出話來,阮慕是大夫,自然知曉崔煊此刻身體狀況不好,況且...她不覺得自己能輕易得罪他,即便他如今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丞相。
她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
“崔大人,民女早說過,對您沒有怨恨,何來的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