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前所未有的強烈抵抗将林月的意識推了出去。
“記得剛剛書裡說的嗎,人心是一種複雜的、多層次的東西,”林月來不及放任自己去感受那一刻心動給她的震撼,就沉浸在重大發現的興奮裡,“層次!記憶不是刻在腦袋表面的,那不像平面的書本!是綜合的情緒、五感和思想的複雜維度。”
西裡斯剛剛随着林月的攝神取念再次回顧了自己的那段記憶,但他那時的心動卻沒有絲毫削減。
巨大的尴尬和愧疚之餘,似乎有一閃念在他腦海劃過。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林月話裡的内容吸引了,記憶、思想、情感,攝神取念可以調動一個更豐富維度的記憶——這将很容易辨别虛假與真實;同樣的,封閉大腦,從所有層次上摒除情感,隐藏你想隐藏的。
林月看向西裡斯,“你來試試?”
她不敢短時間再來一次,免得西裡斯從那段記憶裡發現不對——她可沒改情感部分。
他們交替嘗試了一次,都能很輕易地将對方的攻勢化解,誰也沒能從對方腦子裡再找到任何信息。
整個下午,他們靠在窗邊看書、去莊園外的草地上騎掃帚、在沙發上靠在一起看麻瓜電視和報紙,随時可能出其不意地向對方用一個攝神取念。
他們的大腦封閉術運用得越來越熟練,等到晚餐時兩個人的偷襲都已經毫無收獲了。
西裡斯再次對林月拒絕他“我輸了你親我一口,你輸了我親你一口”的比賽提議表示了遺憾。
鑒于兩個人同樣優秀的領悟力實現了學習進度上同步的突飛猛進,晚餐後林月提出進行更高标準的嘗試,“這次試試隐藏想隐藏的信息?”
西裡斯先舉起了魔杖,林月先屏除情感雜念,放空思想,然後将兩個人相處的記憶推到最前面——這是他們的默契,如果隻能看到兩個人之間的記憶,那就說明成功了。
林月做得很成功,西裡斯從另一個視角觀看了天文塔上的滿月、暴風雨夜的禁林、山毛榉樹下的星光……
直到他忽然發現了一段似乎蒙着霧氣的記憶,他完全是下意識地沒有用魔力,而是調動起剛剛黑湖邊怦然心動的感覺迎向那段記憶。
情感的共鳴輕易地驅散了遮蔽的魔法,他看到了,狹窄逼仄的房間裡一個戴着兜帽的身影俯身想要吻向黑發女孩,窗外正對着破釜酒吧……
這次換他被猛地推了出來,林月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驚慌。
西裡斯第一反應先握上了女朋友的手,但他也在平複自己的心情。
這很正常,他的理智在說。
但人總是得寸進尺的,在很長時間以來,他對于林月跟異性的關系存在一些很偏離事實的認知,但那不會有一絲一毫阻止他想要追求林月的心——誰會在意這個呢?
可當他真的開始擁有意料之外的全部,他才發現難以控制自己開始為一個吻患得患失,因為他已經品味過那美妙的滋味。
醒醒,西裡斯,你沒有資格更不應該去問。
林月先開口了,“喔,那是我的初吻。”
“嗯。”西裡斯點點頭。
沉默了一會兒他選擇湊過去印上自己的吻。
開始隻是一個正式的、莊重的、儀式性的宣告,可他還是不自覺地逐漸加深了這個吻,像在采撷最美味的果實。
林月陷入了差點被發現的心虛,因此她準備提前終止攝神取念的練習了。
那個人是李言——她在泰特美術館遇到的那個中國人。
當她被他畫中對故鄉的思念打動,一瞬間的暴露,讓她和李言約好在第二天見面——她為他準備了一個一忘皆空。
可她又被他口中熟悉又陌生的北京吸引,忍不住想再多聽一些。
連續四天,他們每天見面,她帶他參觀倫敦的景點講英國的生活細節,而他給她講在北京的生活——那與她的幾乎毫無交集,但還是讓她産生了飲鸩止渴的感覺。
第五天的時候李言忽然拿出了兩個兜帽,對,是巫師常戴的那種。
“江小姐,今天我帶你去個有趣的地方,我偶然發現的。”
他帶她走在查林十字街上,“我就住在這條街上,花了快一年想要完成一段街景,但當我想組合起來的時候,發現畫稿中有一個地方我總是沒畫到。”
他們站在破釜酒吧門前,“這裡是個神奇的地方,别看身處鬧市,但就像聊齋志異裡的山村野店,我總會下意識忽略它。但我對着畫裡的缺口終于發現了這裡,你想一起進去看看嗎?”
林月發現李言确實是個很有趣的人,他聰明、心機深沉但不失真摯誠懇,即使知道他别有目的,但與他相處的時候你又确實會覺得很舒服,他的每句話都太恰到好處了。
“我想你已經進去過了。”林月垂眸注視着他手裡的兜帽。
“這扇門裡就是一個神奇的世界,”李言帶着些熱切地看着林月,“那隻是南柯一夢嗎,可以是黃粱夢覺嗎?”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和他們一樣的小木棍。”
“……其實我開始還以為你是想搭讪個英國華裔姑娘。”
“為什麼不能是因為我們共同的家鄉和相同的審美意趣惺惺相惜呢?”
“因為你開始沒想畫那筆,那片清透的海浪才是你最初想畫的。從我看你畫畫的第二天你就在想怎麼打動我了是嗎?”
“你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姑娘,但我們确實思念着共同的家鄉,也有着相似的審美意趣。”
“很遺憾,但我不是何仙姑,你也不是呂洞賓。”
“你一個人在英國也很寂寞吧?每當我說起故鄉時,你的眼睛璀璨得就像秋天大覺寺的銀杏葉。讓我試着加入你們好嗎?”
“那你認為‘我們’是什麼樣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