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無,阿無!”
又來到了熟悉的夢境。
身着廣袖白袍的少年從混沌中醒來,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半邊臉國色無雙,另外半邊卻被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疤所橫貫,令人扼腕歎息。
“秦……我,”少年靜靜地伫立在戰争過後屍橫遍野的土地上,目光怆然,“這場仗打赢了,你可開心?”
大将軍秦戰将他擁入懷中,二人衣擺俱被鮮血染透,久久無言。
“阿無,皇命難違,戰争始則地獄開,但我答應你,決不傷及無辜百姓,”秦戰啞聲道,“待元帝一統天下,此間事了,我便帶你歸隐,看大漠黃沙,賞落日星河。”
“……一統天下,”阿無喃喃,“如今匈奴、突厥、羌藏均滅,隻剩隐居深山的薩滿族了……”
“阿無,我知你身為薩滿族人,必定為難,此次一役,不必作為軍師出謀劃策,”秦戰心疼地撫摸他半邊受傷的臉,“我已派人前去勸降,但願能兵不血刃,若戰争無可避免,我也會優待戰俘,安置好你的族人。”
阿無在秦戰懷裡搖了搖頭,攥緊了他胸前的戰袍,“我沒有身為薩滿族人的記憶,十年前被你所救,自此跟在你身邊,對我而言,你才是我唯一的親人。”
“我願意為你而戰……隻是,近日我能感知到的亡靈越來越多,他們在我耳邊低語,咆哮,甚至詛咒,令我感到痛苦,他們的靈魂已經扭曲,執念無法消散、長久盤踞此地,恐怕會釀成禍患,”阿無神情悲憫,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想幫他們。”
“薩滿族人天生靈力,能常人所不能,你既然能感知到亡靈,想必是血脈裡潛藏的靈力所緻,”秦戰安慰道,“我聽聞薩滿獻神舞能夠超度亡靈,消弭執念,待我找來拓本,你或許可以一試。”
“薩滿……獻神舞?”阿無細細咀嚼這幾個字,莫名覺得熟悉,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聽過,他的眼中燃起一絲光亮。
卻不知,這一舞,徹底颠覆了兩人命運。
……
數日後的月夜,硝煙未散的戰場之上築起一座露天祭台,
少年手執寶劍,身着羽衣,腰系銀鈴,青絲墨染、衣袂翩然。
四下寂靜無人,唯有夜霧缭繞,光華流轉。薩滿獻神舞需獻祭者持有一顆純淨聖潔之心,為神鬼所舞,凡人不得窺伺。卻不知暗處一雙被烈酒熏紅的狹長眼眸,失去了往日的理智和持重,釋放着心中壓抑已久的欲望,正貪婪地盯着祭台上的一幕。
少年劃破掌心,以血為媒,舞動長劍,玉袖生風,若仙若靈。
晚風拂起祭台懸垂的紗帳,隻見少年周身迸發出如昙花一現般的銀白光芒,霎時衣袂翻飛,獵獵作響。
浩瀚神秘的靈力自光芒中心源源不斷地湧出,在夜空中形成一個絢爛耀目的莊嚴咒陣,籠罩在方圓幾百裡的戰場之上。下一瞬,遍地屍骸上盡數開出妖娆絕美的紫色重瓣花,芯蕊如寶石一般熠熠生輝。
與此同時,少年自毀的半邊臉在靈力的浸染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如初,不,是容色更甚從前,可與皓月争輝。
一舞終了,他橫劍席地而坐,胸口暴漲的靈力将彩羽神衣生生撐裂,流暢的身段俱現在眼前,美得驚心動魄,直教人想把他藏起來。
紫色重瓣花幽香四溢,似是少年的體香,芬芳馥郁、清甜誘人。酒香和花香混合成最烈的情藥,暗處那人再也無法自制,緊繃的理智之弦徹底斷裂。
男人顫抖的雙手打翻了一地的酒壇,飛身上了祭台。
……
天空電閃雷鳴,仿佛神明降下懲罰,
散落的衣物,交疊的身軀,一切的一切在雨幕的遮掩下漸漸變得遙遠、模糊。
紫色重瓣花在暴雨的沖刷下絲毫不顯頹敗,反而更加野蠻地生長、搖曳,仿佛無數亡靈在嘶吼。
低泣的少年雙手被縛于頭頂……待到處子之身被破,靈力反噬,唇邊溢出一絲鮮血,
意識漸漸模糊,耳膜卻越加鼓噪。
那是十年前九黎和薩滿那一役中,死去的無數冤魂在沖他咆哮、呐喊,他們的靈子抛棄了他們、被仇人亵渎,怨氣幾乎沖破天際……
别再糾纏我,好痛苦,我錯了……我到底是誰……
一點金光沖破少年的眉心,封印多年的記憶就此解開。
殺了他!殺了他!!……這是你的命運……
被男人壓在身下的少年緩緩睜開了雙眼,所有交織的情緒盡數褪去,最終歸于平靜和冷漠。
封印驟解,時空逆轉,
這一刻他回到了十年前,想起來在自己生死存亡之際,族長動用薩滿一族的秘術,隻為靈子的身份不被發現;想起來自己的靈力和記憶是如何被秘術封印,就此以普通人的身份苟活;想起來自己本該背負起的使命——薩滿一族的生死存亡。
他徹底想起來了,他叫薩烏,是薩滿族的靈子。
秘術的反噬令他逆轉性地失去了作為阿無的所有記憶,本該純淨聖潔的心被仇恨、憎惡所充斥。
面前仇人熟悉的臉正對自己做着令人作嘔的行徑,二人的結合無疑加速了薩烏的堕落黑化。
擡起手,薩烏毫不猶豫地摸過身側冰冷的劍柄……
一點寒芒閃過,男人怔怔地低頭,看向心口,
長劍穿胸,血染而出。
……
“阿無……”
“我,”疼痛令男人清醒,那張俊美的臉不複方才的迷亂,“呵……原來我竟對你抱着這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