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圍坐着的謝蘊三人的心中卻并未有分毫的高興,因為這是周懲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命換來的銀子,似乎每一錠銀子上都沾染着周懲的鮮血。
而周懲舍命所護的人,不過命下屬送來這五百兩紋銀和許了一個不知如何兌現的承諾,這于周母也好,于周家幼妹也好,心中都頗為不好受。
謝蘊更是對這位新受命的荊州總督沒了好感,對于荊州總督褚紹,謝蘊其實曾聽說過其名。
他祖上不詳,起家于蜀中,十四歲的時候帶着追随他的草莽數次阻攔羌人通過蜀北南下,并接納從蜀北逃來的漢人,組建部曲,慢慢的在蜀地一片壯大,成為赫赫有名的蜀軍。
褚紹更憑借着勇猛與謀略一路成為蜀軍的領袖。
期間,褚紹不僅帶領蜀軍将南下的羌人攔在黑水河對面,讓他們南下的陰謀破滅,還數次北渡,奪回在羌人占領下的三城五池。
這在南梁朝廷此此北伐折戬沉沙之下,給漢人帶來了希望。
幾場仗下來,褚紹的名聲威震天下,羌人畏懼,漢人敬仰,在蜀中更是有隻知蜀軍褚紹,而不知蕭氏王庭。
這無異于當面打了蕭氏的臉面,也打了數次北伐失敗的謝氏、王氏的臉面,故而蕭氏王庭雖礙于褚紹在漢人中的威望不敢出兵讨伐,甚至數次抛出招安之意,卻并未得到回應,可想而知這位蜀軍首領恐怕是有不臣之心,這不臣之心惹來蕭氏王庭的忌憚,再沒了招安的意思,更多的是戒備。
若不是此次北魏兵馬突然打破往日的平衡南下,将謝氏的大半兵馬困在了雎州,健康危矣,恐怕蕭氏王庭還是不會任用這一位枭雄。
對于蕭氏王庭會此時會任用這位枭雄衆人不難以理解,但對于褚紹為何要對着蕭氏王庭稱臣,卻是令許多人不解。
不過事已定局,再多的猜測也隻是猜測,況且對于漢人來說,這是他們想要看到的局面,更不會在意其中的彎彎繞繞。
隻有些眼界的人感知到,未來蕭氏王庭的格局怕是會變上一變了。
謝蘊原本對褚紹的北伐之志,對他的用兵如神都多有欽佩欣賞,但如今看他對待部下與救命恩人的态度,覺得此人雖有志氣與謀略,為人卻算不得正派。
心中頗感失望的同時,對其頓時沒了好感。
不過眼下,謝蘊确實還需要借着褚紹的名頭庇佑求生存,雖心中不滿,卻未曾在李節面前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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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玄的目光始終落在托盤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周娴從未見過這麼多銀子,但卻并未表現出貪婪之意,隻朝着謝蘊問道:“阿嫂,我們當真要搬去南郡嗎?”
雖然周家大伯一家欺人太甚,但是到底從小到大都生活在這個地方,驟然得知要搬走了,還是有諸多不舍。
謝蘊知道她此前未曾将打算給她們說,一時之間有些難以接受,欲開口解釋緣由,周母卻忽的出聲,平時謹小慎微沒有主見的人,少見的堅定的支持謝蘊的決定,道:“搬走,搬的越遠越好!”
若是不搬走,一時借着荊州總督救命恩人遺孀的身份能夠讓周家大伯與族裡的其他人忌憚,但是時間一長,等到總督忘了這一份恩情亦或是荊州換了總督,她們此前這般得罪了林氏與族裡,按照他們的性子,必定會秋後算賬。
周母都這般說了,周娴沒再吭聲,鐘玄對這周家村沒有感情,更是不會阻攔。
決定好了搬遷的事情,手中的田産便要賣出去。
對于田産與搬家,謝蘊早有打算,原本就準備将田産賣出去,換取銀錢從周家村搬遷至宜都郡,李節的到來,不過是讓她改了搬遷到宜都郡的主意,而是決定搬遷到離周家村更遠的南郡。
周娴與周母去收拾東西,鐘玄跟在謝蘊的後面,問道:“有想好将田産賣給誰嗎?”
周家村多是周姓之人,對于林氏的蠻橫與周奇的不擇手段招架不住,若是謝蘊想将田産賣給他們,恐無人敢買,就算買了,也會被林氏與周奇攪的不得安甯。
謝蘊沒打算害他們。
對于田産,她早打算好了賣給誰,吩咐鐘玄幫周母與周娴收拾東西,便帶着地契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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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蘊在天快黑了之際叩開周戌的院門,開門的是周戌的小兒媳婦兒,也就是今日早晨來通知謝蘊去祠堂的宋氏,她詫異:“侄媳?”
宋氏今日在祠堂見到了這位侄媳的手段,想到往日素來沒有交情,不知道她為何會突然登門,但看謝蘊的手段,定不會是來叙舊,眼中升起了不易察覺的戒備,甚至都未曾請謝蘊進門。
謝蘊察覺到了宋氏的戒備之意,并未說破,隻是站着越過宋氏的身子看向它身後的院子。
裡頭的人聽到門口的聲音,果然出來了來人瞧見是謝蘊,驟然黑了臉,卻因着今日祠堂的李節所言,不敢得罪,悶着聲音道:“你來幹什麼?”
謝蘊不緊不慢,從懷中掏出地契,和氣道:“來與三叔公做筆買賣。”
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更何況是給足了誠意的錢,謝蘊将三畝田産以一百二十貫錢的價格賣給了周戌,讓了足足三十貫錢,這可比林氏許諾的好處大多了。
最後周戌眉開眼笑的送走謝蘊,并親切的讓謝蘊以後多走動。
反倒是宋氏,看着公爹手中的地契,覺得這事情沒這麼簡單,怕是個麻煩,但如何勸得動正在興頭上的周戌呢。
謝蘊之所以将田産賣給周戌,一是因為林氏與周奇定然不敢找族中長老的麻煩,二是了解周戌的為人,他頭腦簡單,一時間想不清楚收了這田産的後果。
田産已經簽了契子脫手,待到周戌反應過來之時,謝蘊早已經帶着周母、周娴與鐘玄到了荊州,隻管他們自己鬧去,牽扯不到她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