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多涼,南郡的尋常婦人并不關心荊州的總督已經從健康出發回程,隻瞧着什麼時辰起床為外出賣貨的夫郎準備白日裡的幹糧。
又操心幼兒去書院是否會遲到。
而在南郡的望族門,李節與宜都郡來的女娘的流言早已經被新的流言談資沖淡,被衆人抛諸腦後。
新的流言亦是從健康傳出來的,隻不過不是謝氏女欲嫁給褚紹的傳聞,而是褚紹心有所屬,隻不知道是南郡哪家的女兒。
她們多有猜測,許就是寄住在總督府的表小姐了,便又對趙璃熱絡了起來。
唯袁氏的女娘生出些不高興,她對着有從健康來的準确消息的嫂嫂不滿,隻覺得褚紹泰國眼高于頂:“若是他連謝氏女都未放在眼裡,又豈會為我袁氏的權勢地位動心?”
這不滿不是對謝元雲,而是對褚紹,袁瑛覺得褚紹一個蒼茫出身的武夫,如何敢拒絕健康謝氏的示好,拒絕了謝氏那便是連同袁氏一道瞧不上,惱怒片刻又猜測:“莫不是他對他那青梅竹馬的表妹當真情深義重?”
袁瑛生在袁氏這樣的大家族裡面,多的是因為鞏固權勢換取利益保全自身的地位嫁給門當戶對的士族,對于男女婚嫁隻因雙方有情便矢志不渝這種事情頗感困惑,這樣的事情在她的眼裡是那般不可思議。
且不論褚紹的身份,袁瑛曾在宴上見過趙璃,見她為權勢與吹捧而傾倒的模樣,實在是配不上褚紹的喜歡,不知道褚紹為何會非她不可,将權勢與富貴都舍去。
謝元雲安慰那被袁斐保護的太好,還有些天真不懂朝局的小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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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習習,被吹吹卷起的薄紗晃動,影影綽綽,清水巷子裡的大多數人家已經滅了燭火睡去。
周府卻還透出微微燭光,顯示着裡頭的人還未曾睡去,周母還在點燈熬油繡着帕子,周母秀在手帕上的鴛鴦栩栩如生,仿佛要從帕子上飛出來一半。
謝蘊雖知周懲的母親會繡手帕,卻不知有這樣好的針法,更沒料到她本是打算讓周母随意打發時間的提議,被周母這般認真對待。
再繼續這般熬下去,恐是會壞了眼睛,謝蘊勸周母與周娴不必那般趕。
周母卻不依,自從那日謝蘊說了她們的秀活兒若是秀坊滿意便會收後,唯恐那秀坊不滿意,日日挑燈,秀了數張帕子,秀了拆,拆了又秀,左看右看都不滿意。
謝蘊雖不會刺繡,但是在豫州謝家的時候,家中亦是養了兩個繡娘,幼時覺得意趣跟着看了兩日,看得出來,周母的繡品絲毫不比那時府中的繡娘差。
雖不是千金難求的繡品,卻也是上好的佳品了,不必擔憂秀坊不收。
眼見周母對手中快要繡完的繡品不滿意又要拆了,謝蘊忙的誇贊道:“阿家,秀坊的繡品多賣給尋常百姓,你這繡的已經足夠好了,再好些恐是有價無市。”
雖北地中原被羌人、羯人以及安氏占去,當時中原的氏族南遷,許多金銀财寶帶不走被留在北地,但是那時中原氏族的衣冠之禮卻被帶了過來。
便是南郡有些身份地位的望族,家中都養了自己的繡娘,除了被新鮮的花樣子吸引,其餘鮮少會去外面的秀坊買繡好的繡品。
這般不用很好的繡技,隻需過得去便可。
周母被謝蘊哄的開心,卻又對她這般務實的想法不滿,看着手中的繡品歎氣道:“若是阿母知道我不但忘了雙面繡該如何繡,還将這麼尋常的繡品拿出去賣銀錢,該責罵我了。”
說罷,周母又怅然的搖了搖頭,将最後幾針繡好,把繡品拿給謝蘊道:“就這般吧,日後多繡些,可能會更好些。”
太久沒有刺繡的周母,對着生疏的針法有些氣惱,謝蘊瞧着周母愁容,知勸不動也未再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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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滅了蠟燭大家睡去,第二日書院下學,謝蘊懷中中揣着繡品帶着鐘玄前往秀坊去與秀坊的老闆談生意。
到了秀坊,因前些時日謝蘊前來問過賣繡品一事,秀坊學徒小哥對她還有些記憶,便笑着客氣道:“周夫人過來了,是要買東西還是來談生意的?”
謝蘊帶笑的點點頭,道:“是來談生意的。”
這秀坊是南郡最大的秀坊,背後的東家是荊州袁氏,雖謝蘊不喜袁氏,但是做生意,自不會将舊怨摻雜其中。
她将周母繡的帕子拿來,秀坊給她們銀子便使得,誰會管那背後的東家是誰。
學徒聞言将謝蘊帶到一邊的靜室,他未曾叫秀坊的掌櫃的,每日來秀坊想要将繡品賣給秀坊的不在少數。
這些人中,大多是繡的一般,繡品賣不上價的,學徒便能決定,他亦是将謝蘊當做此類人。
謝蘊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此番前來,隻要将繡品賣出去便可,是學徒與她談,還是掌櫃的與她談并無太大的差别。
她從袖子中拿出周母與周娴的繡品鋪開在案子上,原本還有些輕視的學徒在看到謝蘊帶過來的繡品後眼睛逐漸瞪大,他瞧了半響之後,對着謝蘊客氣了幾分,沒了剛剛的漫不經心:
“周夫人可否等一等,這繡品針法少見,小的恐做不了主,需将這繡品拿給小的師傅瞧一瞧再給夫人回話。”
聞言知曉周母的繡品定然是上乘學徒才會有如此反應,謝蘊心中高興底氣愈發的足,面帶笑意目送他捧着一樣繡品進屋子後面,隻道若是談了個好價錢,周母知曉了定然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