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她的父兄,還姓“許”謝蘊隻能想到一個人,可那人尊貴無比的身份,怎會出現在此處,可若是那人,他出現在何處都是合理的。
若是這般,若是這般,那老婦人腰間的傷便也能解釋了。
十三年前的一個雨夜,謝氏的門被人扣響,黑夜之中,一個身材單薄的老婦人背着與她差不多高的少年向謝府求救。
雨夜之中,少年的大腿被利箭刺穿,血混雜着雨水流了謝府門前滿地,若是他們不放人進來,恐那少年活不了多久。
但是看那少年的傷勢與衣着,若是讓他們進來,恐為謝氏招來禍端,再三權衡,謝父仍舊不忍心驅趕兩人,悄悄将兩人放入府中,命府醫給少年治傷。
第二日府中小厮去城中醫館抓藥,遇到有人暗中跟蹤抓治療箭傷藥的人,将此事禀報給了謝父。
就在謝氏父兄商議該如何應對之時,受傷的少年已經清醒了過來,扶着婦人艱難起身要告辭。
他尚且年少稚嫩,卻能看出灼灼風華的眉眼因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在謝蘊父兄還在猶豫之際,他對謝氏父兄道謝便頭也不回離開。
因不知對方是什麼人,以及對方招惹的是什麼人,為了不禍及謝府,謝父最終也并未再派人去追尋,任由兩人自生自滅。
隻在人走了之後,在少年呆過的房間謝蘊的兄長發現了少年落下的玉佩,上面刻了一個“蕭”字,蕭乃國姓,配上極好材質的玉佩,對照少年的年歲,謝氏父兄很快便推斷出來了他們收留了一晚的少年是誰。
“蕭笈,當朝的四皇子。”
亦是當朝最受寵的皇子,他的母家是中原有名的望族許氏,可想而知他身份的貴重。
當日發現這個真相後,謝清安與當時還是少年的謝蔹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要麼就一開始便不要打開那一扇門,或可保全妻兒性命,要麼就應當豁出全府的身家性命保住蕭笈的安危。
若是蕭笈在離開之後遇險,他們謝氏恐怕就要葬送在此了。
那日之後,他們日日探聽關于四皇子蕭笈的消息,終于聽到他安全回朝,有未曾收到降罪的聖旨,此事過去半年之久,方才真正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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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許久未曾等來對方說話,謝蘊心中愈發忐忑,終于那人開口道:“當年若不是你的父兄出手相救,孤恐怕早已命喪在豫州的那個雨夜,還未曾報答過謝氏的救命之恩。”
蕭笈微微垂眸看着跪在地上誠惶誠恐的女子,語調淡漠。
謝蘊的身子伏的更低,悶悶的聲音從她的胸腔中傳出:“當日未能全力搭救殿下,實乃不知殿下身份,還請殿下恕罪。”
于天潢貴胄而言,忠卻未隻忠于一人,救卻未救到底皆為罪過,當年的蕭笈尚且年幼不知何故未曾追究,謝蘊卻不敢确定他今日是否是為了秋後算賬。
蕭笈鳳眸微垂,空靈清冷的聲音卻帶着不容反駁:“孤不是恩将仇報之人,今日将你帶來此處不為秋後算賬。”
他的話止在此處,已然被汗水浸透後背的謝蘊方才緩緩從地上直起身子,語調更加恭敬:“民婦愚鈍,還請殿下明示。”
蕭笈的目光落在謝蘊恭敬的臉上,低眉順眼的神情仿佛他見過的每一張臉,刻闆、無趣,他的眸子微轉,目光看向遠方,心中不知為何有些失望。
卻又不知失望什麼,他目光不含絲毫情感道:“孤,不喜欠人人情,若是有什麼要求,可以說出來,孤或許可以幫你辦到。”
他的神色看不出玩笑的意味,似乎他也不是喜歡玩笑之人,但謝蘊卻并不敢當真,當年之事蕭笈不追究已然是寬宏大量,如何還敢當真的挾恩圖報。
她正欲回絕,卻聽蕭笈清冷的聲音再度響起:“謝氏女不必這麼着急給答案,孤會在南郡停留些時日,待到你想明白些再回也無妨。”
言至于此,謝蘊将拒絕的話咽回去,再度叩拜:“民婦謝恩。”
“日後,許嬷嬷的腰傷便由你來替她醫治吧。”
“是。”
天潢貴胄的話,誰人敢拒呢,縱使謝蘊心中不願,卻也恭順至極,她走後不久,許嬷嬷的身影出現在湖心亭中,她為蕭笈煮茶,卻被蕭笈阻止:“阿嬷腰間有傷,不必操勞。”
許嬷嬷從善如流沒有再堅持,她恭敬中帶着些許親近試探:“公子,她可是提了什麼要求?”
“未曾。”
蕭笈今日許了謝蘊一個要求,若是她要用這個要求嫁入李家,他若開口,蜀中的李氏不敢違逆。
聞言,許嬷嬷試探看着蕭笈卻有些語重心長:“謝大夫為人聰慧通透,又知進退,若是殿下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