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紹這樣的反複之言此前未曾有過，侍衛不敢輕易開口，安靜的想要自己此時不存在此處。

褚紹的轉變落在宋岩與連融眼中，他們看出了褚紹的心情不愉，隻兩人心中想法截然不同，宋岩想要勸褚紹不要放手。

烈女怕纏郎，若是褚紹喜歡謝蘊，隻需耐着性子，總歸有一日謝蘊會折服在褚紹的身下。

在宋岩看來，大業與女人并無沖突。

但連融卻與之相反，自開春之後，連融便一直在等褚紹最後的決定，連融知道褚紹在等一個時機，一個正大光明将淮州收入囊中的時機。

褚紹如今還是南梁的朝臣，若是師出無名多少受人诟病，連融知曉褚紹雖不怕污名，但是師出無名到底是授人以柄，非上上之舉。

而今，這個時機三人心中清楚，自從昨日收到那一封密信之後，很快便會到來。

隻要将淮州收入囊中，他們的布局大成，便可以不再顧忌良多。

而在今日之前，連融心中都還在憂心褚紹會因為那謝氏女而累了腳步，失了雄心壯志，但看今日褚紹與那謝氏女割席，便徹底将心放下。

時機也如連融他們所料，台城的聖旨在今日便快馬加鞭的送來荊州府衙，聖旨上南梁帝蕭桓下令命褚紹帶着他的蜀軍去淮州阻北魏壓境的大軍。

淮州遲早生變的一事，褚紹埋在淮州的暗探早已經随着尋到謝蘊父兄消息那一封密信一道傳回來。

這半月，連融宋岩厲兵秣馬，等的便是這一封來自健康的聖旨，讓他師出有名，如今等到了，便刻不容緩，隻等着褚紹一聲令下。

褚紹并沒有讓兩人的期待落空，他拔出挂在牆上的配件，神色冷凝，殺意必現：“整裝，向淮州！”

氣吞山河，壯志淩雲，連融與宋岩隻覺心中激蕩，他們等着一天太久了。

宋岩點兵與連融用了一日清點糧草，這期間，褚紹去拜别褚母，在安撫好褚母之後方才要回自己的院子中。

隻他走到半道，卻又在衆目睽睽之下折返去前廳，他坐在高位之上等着一人，不多時，侍衛便帶着謝蘊前來，褚紹本不用再見謝蘊這一面，不過卻還是将人帶了過來。

謝蘊心中早有猜測，短短不過一日再見到褚紹心中并無太大的意外，她向褚紹行禮。

兩人往日相見除了床榻之事少有其他，今日少見的見面不是在床榻之上，便顯得有些陌生生疏，任誰也看不出不過兩三日前，兩人還做着最為親密的事情。

褚紹看着恭敬的謝蘊，目色沉沉許久開口：“謝氏女，從明日起，在本督回來之前，除了方言、孫千，其餘人之言均不要信。”

褚紹面容嚴肅異常，謝蘊她毫不猶豫點頭應下,自方言說讓她再來一趟總督府時，謝蘊便察覺到有什麼事情将要發生，此時褚紹的話正好印證了她的猜想。

朝局動蕩，将要變天，這種事情，謝蘊知道相比自己自己判斷，聽褚紹的不會有錯。

似是沒料到這一次謝蘊竟然什麼也不問便應下他的話，褚紹看着跪在謝蘊許久，終究是隻說了：“謝蘊，你好生待在南郡，本督答應了你的幫你尋到父兄，便定會辦到，等本督回來。”

聞言，謝蘊正色再叩首：“多謝将軍。”

此番真心實意，褚紹剛剛松動了一瞬的神色早已經收斂幹淨，他揮手讓謝蘊離開。

此番北去淮州，外有北魏強敵，内有南梁奸臣，褚紹并非盲目自信之人，即便他周密部署，也不能确保萬無一失。

若是他此局能成，日後便再無掣肘，若是此局不成……褚紹幽深的目光看向遠處，銳利如鷹，睥睨天下。

這世間，便無褚紹完不成的事情。

***

健康台城，得知褚紹接下聖旨的各個世家包括南梁帝蕭桓皆松了一口氣。

南梁忌憚北魏，忌憚西涼的強兵，原本還有的一點士氣在謝氏被圍困雎州的時候已然被徹底打散，早就不願去收複北地。

王謝身為世家大族，首要維護的是自己家族的利益，均不願用自己養出來的兵馬去對上北魏的強敵，謝氏推脫無領兵之将才，恐有負帝王所托，王氏借口鎮南分身乏術，偌大的朝廷仿佛一夕之間無可用之人。

而因給南梁王蕭桓進獻術士金銀美女而被新封丹陽王得侯栾，仿佛一夕之間忘記投誠之時自诩的将領之才，以替天子尋求長生之術為由推拒。

朝會上争論不休，南梁帝頭疼不已，所有人都知道誰去最好，卻都礙于先前的事情無一人有臉面開口去提起褚紹，最後在天子露出疲态與不耐之後，丹陽王侯栾方才出列将所有人都想說的這個名字說出來。

嘲諷至極，他們隻會在這種時候想起褚紹。

南梁王蕭桓本就心中對褚紹起了嫌隙，早就等着有人提出派褚紹前去，好順勢而為，在侯栾進言此策之時甚至連故作為難都不肯便欣然采納，所有朝臣都不約而同不發一駁斥之言，唯有蕭笈在朝會之後單獨面見南梁帝蕭桓婉言提醒。

已然被丹藥侵蝕，呈現出虛假繁榮的南梁帝蕭桓自負一笑：“王謝雖是結黨謀私，但斷不會有謀逆之心，至于我兒所言的丹陽王心懷不軌，多慮而已，他不過一降臣，最大的作用便是替孤尋仙問藥，掀不起什麼風浪。”

言語之間，南梁天子雖然寵幸這位能夠替他尋仙問藥的降臣，卻并未從心中看得起。

帝王如此言，深知不會再聽他勸谏的蕭笈心中湧現出一股無力之感，他出了台城策馬離去，驚醒打瞌睡的守城官兵，小小官兵正欲斥責何人敢不下馬之時看清蕭笈的面容，忙的垂首端立不敢再言。

待到蕭笈的馬走遠之後，方才敢将歪歪扭扭的帽子扶正。

健康的帝王尋仙問藥，沉迷長身之道，執掌大權的王謝互相防備，并不願出兵淮州，有心匡扶朝政的蕭笈帝王不信重，于是這一封聖旨就這般出奇的順利送到褚紹的手上。

隻可笑的是，他們這明晃晃的利用，卻并未把褚紹的意見放在眼中，見褚紹并未推拒接下這一封聖旨，遠在台城的衆人皆松了一口氣。

甚至還志得意滿褚紹的聽話，心中腹诽即便褚紹手握大軍又如何，還不是仍由他們這些世家拿捏。

這之中，唯有天子新晉寵臣丹陽王侯栾神色略有不同，他得到消息後，借口他封底又尋得至寶，于南梁帝的長生之術大有裨益，要親自去将此物帶來健康獻給帝王。

南梁帝不疑有他，欣然應允，在台城等着這一位恭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