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很快便回來了,她的身後并沒有任何人來,謝蘊并沒有很着急,她吩咐丫鬟幫她挽發上妝。
丫鬟很訝異謝蘊的轉變,但是驚訝的神色很快便被她收斂,她專心緻志的給謝蘊上妝,一雙手極為靈巧,她按着謝蘊的眉眼氣質,上了薄薄一層脂粉,最後點上口脂,将謝蘊的身姿微微擺正,讓謝蘊看清楚鏡子中的人的面容。
謝蘊生的很好看,是溫婉柔和的美,若是她将淩厲的目光收斂,便如同江南美人一般溫柔似水。
擡眼看了眼鏡子中的自己,謝蘊移開目光,見她沒有說話,丫鬟輕輕放下謝蘊的發髻,拿起木梳一下一下梳順。
忽然謝蘊忽然開口,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沒有等來回答,謝蘊卻透過鏡子看着後面垂眸的丫鬟,她知道看得到她說什麼,許是謝蘊沒有等到答案不肯罷休,那丫鬟猶豫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木梳從茶盞裡面倒出一點水在梳妝的桌上蘸水寫了兩個字。
吉祥。
“這樣好的寓意,是你阿爹阿娘給你取的吧。”
吉祥低下了頭,謝蘊看到了她面上幸福過後閃過的悲戚,不再追問,隻是柔和了聲音:“簡單的挽起來便是。”
很快,吉祥便挽好了發髻,大捧發絲垂在一側用簪子簡單的固定,很是溫婉可人,與謝蘊的氣質相得益彰。
謝蘊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朝着吉祥道謝,沒想到這些時日冷若冰霜的謝蘊不僅主動關切還同一個下人道謝,吉祥受寵若驚,連連擺手,謝蘊知曉若她在說什麼,吉祥隻會更加不安,便閉口不再言目光望着房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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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知道謝蘊挽好了發髻上好了妝等着誰來,直到深夜吉祥再次将燃過的燭心剪短之時,看着眉眼之間沾染了疲色的謝蘊,忍不住想要勸慰。
吉祥想要勸謝蘊去休息莫要再等了,她這些時日雖然不明白謝蘊對自己家主的态度,但看得出兩人往日關系匪淺,似乎是互相傾慕過。
她心中将謝蘊認做是傾慕家主,但卻有緣無分被家主強取豪奪搶來又不肯好好對待的苦命女子。
若是往日,她會想勸謝蘊莫要太過剛折,對待男子需要軟和一些方才能獲得男子的垂憐,她的母親便是太過剛折不肯輕易服軟,所以才早早的郁郁而終。
但是她今日去院外傳話之時,得知了家主将要娶妻的消息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确有其事,不管兩人往日是何種情誼,家主都不可能再娶謝蘊,吉祥不忍看謝蘊這樣溫柔的女子獨自哀憐,等一個不會喜愛自己,不能給自己名分的男子。
她欲寫些什麼,隻是不待她走近,房門被推開,春寒料峭一身寒意的李節出現在門口,目光在觸及到李節之時,吉祥陡然間面色大變,躬身垂頭匆匆褪去。
吉祥離開,房門被合上。
兩兩相望良久,李節問她:“彌彌喚我來所為何事?”
謝蘊答非所問,她聲音低低:“夜深寒重,李大人應當多穿些衣服保重身體。”
尋常的問話,卻讓人恍然記起在南郡的冬日,李節每每下值之後冒着風雪前去尋謝蘊,他總是不辭辛勞,她也總是心疼。
明明才過去不過一個冬天與一個春日,卻仿佛是經年之前的事情,竟有種恍然隔世之感,李節的眼中閃過一縷欣喜。
他走到謝蘊的對面坐下,隔着一方八仙桌相對,不去看那一抹熟悉的溫柔的面色,仿佛躲避謝蘊的目光,躲避他這些時日的逼迫折磨,尋常般問:“這些時日吃了什麼,好似瘦了。”
謝蘊也不再提這些時日的事情,隻露出一抹淺笑言:“不是很合胃口便吃的少了些,明日想吃炖魚膏了。”
炖魚膏是荊州的菜色,蜀地很少有人會做,但是李節卻一口應下,許是覺得他在謝蘊面前太過小心翼翼,又将身體放松,半響露出往日在南郡時很多見的溫潤笑意:“明日我來陪彌彌用晚膳,等我。”
李節的聲音溫柔缱绻,謝蘊露出抹清淺的笑,算是應下。
中間隔了這近月餘的折磨,終究是做不到無愧于心,看着謝蘊清澈熟悉的眸子,李節有些狼狽想要落荒而逃,卻在即将走到門口的時候被謝蘊叫住。
李節回頭看向謝蘊,隻見她清清冷冷的,好似帶着點笑意又好似很疏離,但卻又是尋常口吻:“李大人明日可以帶一些醫書過來嗎,我有些無聊。”
這句話勾起了李節對謝蘊的愧意,他幾乎是應了聲好後落荒而逃,在李節走後,謝蘊的神色淡下來,那一抹笑意消失的無影無蹤。
即便是她知曉李節已經徹底不是以前的李節了,她今日所為也不過是為了離開,卻還是有一瞬間生出恍惚。
這一抹刹那間的恍惚在看到吉祥進來再度被合上的房門後,徹底清醒消散,李節終究不是以前的李節了,須臾的溫存不過是假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