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騎馬隻需半個小時的路程,因着方言與謝蘊被綁着隻能走路,花了近兩個時辰,快到傍晚方才趕到長沙郡。
如謝蘊所料,他們果然是謝清安與謝蔹麾下的士兵,到了城門從腰間掏出令牌便被放了進去。
謝蘊與方言被關押在長沙郡的地牢之中,為首的漢子單獨去複命,待在長沙郡府衙見到謝蔹,為首的漢子跪地将今日發生的事情禀報,末了道:“将軍,可要将二人誅殺示衆?”
為首的漢子并未相信謝蘊的話,隻以為兩人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故而才押了回來,卻見謝蔹神色激動,急問:“那女子叫什麼名字?現在在何處?”
為首漢子見狀謹慎了些,道:“回禀将軍,其中女子說她自己叫謝蘊,此時被我們押到了地牢之中看守着的。”
言罷又想問謝蘊是否當真是謝蔹的妹妹,卻還沒來得及張口,便見謝蔹一陣風的疾步沖出去,謝蔹一路上難掩激動,不自覺手都在顫抖。
當時他與謝清安兩人帶着族中親眷難逃,一路上難以顧及所有人,在一日族中一不到五歲的幼子生病,其母也棄謝氏同母族一起逃走,謝清安便讓謝蔹照料那生病的幼子,便是在這時候謝蔹一時疏忽未曾照看住謝蘊,被一夥同樣是北地逃難的難民沖散。
待到謝蔹發現再去尋謝蘊之時,已然尋不到任何蹤迹,謝清安與謝蔹對于此事自責不已,後來也曾多次去打聽謝蘊的下落,甚至後來與難民營鄭守義結交,也有為了打探謝蘊下落的目的。
隻可惜亂世之下要尋一個人的蹤迹何其之難,這些年杳無音信,謝清安與謝蔹兩人心中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今日卻驟然聽聞有人說自己是謝蘊,這如何讓謝蔹不激動。
謝蔹明明一路激動不已,卻在大牢門口放緩了腳步,他看着被關在大牢之内的女子的背影,緩緩的,帶着試探與期待喊出那兩個字:“彌……彌。”
謝蘊回頭,與謝蔹的目光相對,隻這一眼便确認對方是自己闊别已久的親人,謝蔹命人打開了大牢的房門,謝蘊如同乳燕一般投入謝蔹的懷中,胸膛之中傳出悶悶的聲音,是謝蘊喊“兄長”二字。
因早年喪母,謝蘊是跟在謝蔹身後跑着長大的,謝蔹對這個自己看着長大的妹妹憐愛至深,加之當年一時不察使得謝蘊與他們離散這麼多年的愧疚,堂堂七尺男兒竟然一時間淚濕衣襟。
謝蘊亦是淚意連連泣不成聲,往日在家中是被父兄族親嬌寵着的世家大小姐,從未吃過苦頭,少時最最辛苦的事情便是逃了夫子的課業被罰不許用晚膳,到了半夜謝蔹還悄悄送來糕點去哄。
這些年颠沛流離,寄人籬下,雖是磨練出了謝蘊獨立的性子,但是在見到親人的時候到底是忍不住委屈。
兄妹兩抱着哭了一場方才止住,待謝蔹欲問這些年謝蘊是如何過來的時候,還是在一旁默不作聲不打斷兄妹親情的方言忍不住出言提醒才讓謝蔹意識到他們還在牢中。
謝蔹後知後覺,小心翼翼的護着自己這個胞妹,道:“這一路上辛苦了,阿兄已經讓人去給父親遞話,待我們回家便能見到父親,晚上我讓人準備彌彌喜歡的酒菜,為彌彌接風洗塵,再給我和父親說說這些年你過得如何!”
感受到至親的關懷與愛護,謝蘊臉上露出更多的笑意,點頭:“一切都聽兄長的安排。”
到了府衙,原本來給謝蔹禀報的漢子還在,他見到謝蔹與謝蘊兩人如此親昵,方知謝蘊竟然說的是真的,忙請罪,謝蘊瞧着他的眼睛認出了他是誰,回了一禮道:“你也不知我所言是真是假,謹慎些總沒錯哦,還得謝謝你帶我們回來。”
經過這一打斷,謝蔹的激動也稍微平複了些,這才注意到方言,試探道:“不知這位是?”
“屬下是姑娘的侍衛。”
謝蔹眼睛一眯,注視着方言,不怪謝蔹懷疑,他還不清楚謝蘊如今的身份,本以為這樣氣度的人可能是謝蘊的夫君,卻不想是謝蘊的侍衛。
一個侍衛周身這樣的氣度,很難不讓人懷疑。
不過謝蔹暫時将這個懷疑擱置下來,隻因謝清安回來了,隻需要看謝清安額角上滲透出來的細汗,便知道這一路上謝清安是如何趕回來的。
明明是一路上急匆匆一刻也不舍得停歇,卻到了廳前緩緩止住了腳步,望向廳内。
往日謝清安在家中的形象便是沉穩的,嚴厲的,此時的謝清安亦如往日的形象一般,但是隻需長了眼睛的人便知道他内心的激蕩。
見此情形,方言默默的退了出去,将這一方面天地留給父子三人,待方言離去,這廳内隻剩下謝清安與謝蔹,素來步伐沉穩,為人周全不屈鮮少在人前露出脆弱一面的謝清安,在跨過前廳那一道門檻之時,不禁的趔趄了一下。
待到他走近,謝蘊看着謝清安眼尾的細紋,他的父親生的芝蘭玉樹,儒雅至極,如今卻眼尾生了細紋,額間生了白發。
闊别多年,如今重逢,卻終究是錯過了許多,謝清安的手不敢觸碰謝蘊,生怕眼前所見之人并不真實,謝蘊看着這樣的父親,眼中的淚意如何還止得住,她屈膝行一禮,聲音已然凄切:“父親,不孝女兒回來了。”
聽聞謝蘊的聲音,仿佛謝清安才覺得眼前之人當真是真的,笨拙諾諾:“回來便好,回來便好。”
謝蘊的父兄将謝清安圍在中間,聽聞她講了這些年的經曆,聽到謝蘊與難民混在一起乞食南下之時淚意連連,聽到謝蘊在周家村遇到周懲得到庇護之時長舒一口氣,聽到周懲戰死又心疼謝蘊命苦,聽聞周家村的族老欺淩面色難看,恨不得替謝蘊出奇,他們聽的認真心疼,不忍錯過一絲一毫謝蘊這些年的經曆。
在聽到謝蘊說到搬去南郡置辦了宅子與婆母小姑子安頓下來,還送了養子與小姑子去荊州書院讀書露出驕傲之色之時,還想問後來如何,又怎麼來的長沙郡尋到他們的,卻見謝蘊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