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縣從外面看上去和五年前沒有什麼變化,可是當馬車通關進城就不一樣了。
呂縣的建築煥然一新,大街小巷開的商鋪更多,縣裡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其中還偶爾可見一些域外相貌。和瑜州比起來,呂縣更小,但繁華絲毫不減,隻是顯得擁擠不少。
李熙挑起簾子往外瞧去,又怕驚擾人群,看了一眼就放下來了,心道:呂縣好像沒什麼變化,但稚蠻商人是不是比以前更多了?
這樣想着她就想到了在李莊點名找她的那位客人。這呂縣恐怕也是風雨欲來。
“你長大後就不愛和我一起逛街了,外面很熱鬧,要不要下去走走?”許舒甯問道。
李熙自然搖頭拒絕。
不開玩笑,整個呂縣的商鋪都是她開的,若看見了她,難免有人上前詢問,她還不想就地解決一堆雜事兒。
許舒甯眼神一黯。
願意和别人一起,就唯獨不願和他嗎?
他胡思亂想。
李熙似乎想起什麼:“許舒甯,之前你說你有事要回呂縣,事情還急嗎?我這裡也有點兒事,不如你我兵分兩路?”
李熙回來就是得回李莊的,但是這些事和許舒甯無關,所以她既是支開許舒甯也是提醒許舒甯,因為那些天許舒甯的異樣她也看在眼裡,許舒甯回呂縣一定有别的事情。正如許舒甯了解她,她也了解許舒甯。
許舒甯忍了忍。
又想将他支開。在瑜州就是那樣,現在還是。明明以前都很能忍下去的,可是現在他越發難以忍受,他總是不由自主猜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要去做什麼,和誰,開心嗎?
但是他知道,他現在不能幹涉,因為李熙會抵觸他。就像這幾天裝的那樣。他應該微笑,然後對她說“沒關系,去吧”。
他告訴自己,這是在呂縣,不在瑜州,沒有什麼龍涎香也沒有那個少年郎,你應該放心些,許舒甯。
許舒甯近乎安慰自己。
“沒關系,去吧。”許舒甯淺淡笑開,隻是怎麼看那笑都有點勉強。
“噔噔噔。”
正巧馬車被人攔下。車廂被人敲響。
李熙勾起簾子,熟悉的面孔映入她腦海裡。她愣了愣:“陳識,你怎麼在這裡?”
“剛剛出診回來,恰好見您往外看了一眼,确定是您我才過來的。您回來得正好,劉二當家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瑜州那位貴客不日即将到達呂縣。”
陳識的聲音緩緩道來,他的聲音并未刻意遮掩,所以不止是李熙聽見了,裡面的許舒甯也聽見了。
瑜州貴客,難道是……許舒甯下意識看向李熙,而他對面的李熙聞言隻是淡淡掀起眼皮來,看似沒有任何動容,可是唯餘那雙眼睛泛起點漣漪。
許舒甯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果然如她所料。
李熙幾乎不必多想就做出了決定:“我等會過去。”
“是。”陳識剛剛回應,就聽忽然撕拉一聲響起,他好奇地擡起頭,卻見挑起車簾的那隻手毫無預兆放了下去,車簾随之耷拉下來遮住了馬車中的風景。
“主子?”陳識試探性問道。
“陳識,你先走。”裡面傳來毫無波動的聲音,同李熙尋常時候一樣。聽不出沒有任何異樣。陳識雖然覺得奇怪,但沒有深究,隻是略一拱手,說了聲“是”就提着藥箱先離開了。
馬車搖搖晃晃,駛向某處。
馬車内,少女長長的鴉羽在臉頰壓下一片陰翳,随着她眼睫不由自主的顫動,那片陰翳便忽閃忽閃波動起伏。
她的頭枕在他的手上,可他整個人卻壓着她的身體。雙膝抵住她膝邊,與她緊挨着,逼得她動彈不得。
少年垂着頭,青絲如瀑,在她鼻息間輕拂,偶爾紮得她泛起癢意,而青絲之下,冒出一截紅透了的耳尖,看上去煞是可愛。
李熙回憶起剛剛的場景,她說了她等會就去,可想了想還是覺得越快越好,便準備跟陳識講,現在就走。
她剛剛起身準備出去,一隻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很緊很冰涼。随後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李熙聽到他微弱的聲音響起:“我忍過了。”
“但你有些過分。”
李熙一愣。
她過分?
李熙輕輕掙了掙手腳,依然動彈不得。現在這情況到底是誰過分?
“你這麼放心在我面前談别人,李熙,你是不是真的不把我當男人?”許舒甯突然覺得自己錯了,錯得離譜,溫水煮青蛙這種方法不對,李熙在感情方面就是個縮頭烏龜,他要麼強勢介入,要麼隻能看着她和别人雙宿雙栖。
怎麼又是這檔子事兒!
李熙真是煩透了,她有些無奈:“許舒甯,我以為都已經過去了。”
李熙是真的這樣覺得的,這幾日都沒事不是嗎?怎麼突然就這樣了?男人腦子裡就隻有那點愛情嗎?就不能有點别的?
李熙十分不理解。
“過去了?呵?”
他擡起頭,柔滑的長發随之擡起好長一截,包裹着他沉沉如夜的眼神。李熙的臉映入他眼中,她的發淩亂在坐上,襯得她有一種柔弱美,但許舒甯知道,她從來不柔弱,從不。
許舒甯伸手,指尖輕輕從李熙臉上滑過,随後輕輕勾起李熙的下巴,逼她直視他。
“李熙,你可以騙我,但不能騙完我後去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甚至,你可以騙完我去和别人在一起,但你不能不把我當回事。”許舒甯很挫敗,她騙是他想錯了,可是那幾天日夜難眠輾轉反側,他想不通的問題和回答在看見她收拾東西要走的那一刻被嫉妒淹沒。他終于正視了自己,可是李熙不願意。
他甘願被她騙,但是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挑釁他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