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猖狂!”
金銮殿上,一聲巨響震得文武百官齊齊彎下了腰,一個個臉色發白,渾身發顫,齊聲道:“吾皇息怒!”
龍椅之上,一人面容威嚴無比,一雙眼睛猶如壓下來的黑雲,看向誰就讓誰膝蓋一軟,眼中閃爍着畏懼。
“區區日月堂越發嚣張,竟敢堂而皇之地劫掠朝廷兵糧,公然與朝廷作對,是可忍孰不可忍!”皇帝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回禀陛下,這是挑釁,若朝廷不手整治,恐怕日月堂會認為是朝廷怕了,今後更加肆意妄為,讓朝廷顔面掃地!”官員聞言,連忙上前一步附和道。
“是啊,是啊,一定要給他們點顔色看看!”底下也有官員議論紛紛。
皇帝将下面一切盡收眼底,目光卻在幾個低着頭,臉色泰然的官員身上打轉:“諸卿可還有其他想法?”
皇帝的目光來來去去,總在那幾個人身上,他說的諸卿是誰自然明了。
首先,白色胡須的老者邁出一步,彎腰行了一禮道:“陛下,老臣雖然愚昧,但還是有一些話想說。”
“說。”皇帝道。
中書令這才繼續道:“陛下,日月堂盤踞南朝多年,神出鬼沒,給我們下了不少絆子,我們也曾派出重兵清剿,可每每被他們逃脫。眼下稚蠻大軍正舉國之力攻打我南朝,此刻分出重兵應付日月堂,恐怕不妥。”
皇帝皺起眉,眼中幽深,可他并未說話,而是看向另一人。
另一個會意,立刻出列道:“臣覺得範大人所言不妥。”
範大人銳利的目光如箭一般射去:“哦?那楊大人的意思是?”
被稱為楊大人的中年男人彎着腰不曾擡頭,看上去十分謙遜的模樣:“朝廷威嚴不可失,陛下威嚴不可損,否則恐被人恥笑連江湖上區區幾個喽啰都能欺負一腳,這讓南朝如何立足于各國之間?”
範大人嗤笑一聲,眼神譏諷:“那楊大人的意思是,為了顔面國都可以不要了?”
“這、這……臣沒有這個意思!”楊大人忙道。
“現在正值多事之秋,先擊退稚蠻再言其他才是正道,否則便是一心二用,事倍功半,什麼都要想要,最後才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範大人看向皇帝,眼神懇切地勸道。
皇帝眼中露出幾分猶豫。
他思索片刻,将目光看向了第三個人,那人在一群老頭裡面年輕得格外突兀,一身绯色官袍,上繡小雜花擁簇雲雁飛歸,他安安靜靜站着,眉間一粒鮮紅血痣,如畫一般,面容俊美,文雅至極。
皇帝眼神稍霁,主動詢問:“滄侍郎可有其他看法?”
這話一出,幾乎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人,連方才争執不下的楊、範二人也看了過去。
笑話,雖然那位隻是個兵部侍郎,可确實貨真價實的當今國舅,誰的話能比他的話分量重?可以說,他若開口,陛下十之八九會考慮考慮。
滄白藏緩緩出列,行上一禮:“範大人、楊大人以及諸位同僚的想法臣都有所耳聞。範大人所言有理,其并非不同意鏟除日月堂,隻是覺得時機不對,範大人是一心為國,恐讓狡猾的稚蠻鑽了空子。而楊大人同樣有拳拳報國之心,他是為了陛下的威嚴,南朝的威嚴,楊大人所言也有其道理。”
滄白藏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是一個也不得罪,但是皇帝聽了卻是似笑非笑:“依你所言,這也有理,那個也有理,那朕到底該聽哪個?”
滄白藏笑道:“陛下說的是,臣愚鈍,總覺得都有道理,都想兼得,隻怕最後就像範大人說的,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所以臣又仔細想了想,稚蠻正攻打我國城池,糧食自然是頭等大事,畢竟朝廷被搶了糧食都不好看,要是讓士兵們餓着肚子打仗那豈不是更不好看了?别人還會說區區稚蠻,彈丸之地,士兵作戰尚且能飽腹,偌大南朝,号稱國富民強,沒想到連稚蠻都比不過?”
“胡說八道!區區稚蠻怎可與我南朝相比!”楊大人聞言氣得面紅耳赤,立刻反駁起來。
“楊大人莫氣,這不是下官說的,隻是一些猜測罷了。”
皇帝聞言陷入沉思:“那依你所言呢?”
滄白藏立刻回應:“盡快安排人手籌糧,派重兵押運糧草,若日月堂不來犯自然最好,若他們再次來犯,直接剿殺,以示國威。若順利,更有機會順藤摸瓜尋到其老巢,斬草除根。”
“滄大人所言正是。”這話簡直說到了範大人心坎上,連忙附和道。
楊大人聞言看向皇帝,皇帝依然在思索,他便沒有說話。
直到皇帝問道:“那衆卿覺得朕應該派何人領兵前往瑜州呂縣合适呢?”
楊、範二人相視一眼,這可不好決定人選。一般而言,押送糧草一事是個肥差,若是平日他們自然都上趕着推薦自己的親信,但是這次可不一樣,上次押運糧草的幾乎全軍覆沒,不僅得不到好處,萬一又來一次,陛下震怒,誰能承受得起這個後果?
兩個人精皆低着頭,露出為難的表情。
皇帝一個一個看過去,幾乎被盯上的每一個人都默契的低下了頭,跟太學裡遇見太傅抽書的那些小皇子公主沒兩樣。皇帝都看笑了。這群老家夥,年紀在漲,膽子卻越來越小。
而此刻,卻有一人心思微動。
瑜州呂縣啊……
提到這個地方,難免讓他想起故人。
那頭戴輕紗鬥笠的女子,那總是一席青衣的女子。多月不見,不知她可好?
現在世道亂,應當是不好的。
他又想起呂縣在打仗,忍不住替她擔心起來,可是轉念一想,她那樣聰明,再難的世道是她就能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