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路前,我把手繩鞭解下來,端端正正放在梨花木桌上。畢竟這一走,以後就不可能再回來了,重華的東西,我得還給他。
跑出來我才覺得,重華看得嚴也是有好處的。仙衆不敢去百香居溜達,隻要帶上門,再把鎖頭挂起來,誰知道裡面有人沒人?我借梵靜丹的法力變了個模樣,懷揣玉牌和玉桂,逃得很是順暢。若能稍稍認路些,就更順暢了。
我繞了好多冤枉路才找到蓮花池,而蓮花池對面,就是缥缈宮的出入口。守門侍仙比肩而立,五個一列,統共站了四列。
我把臉蛋拍得通紅,然後,慌忙沖了出去:“不好了,救命啊,出大事了!”
守門侍仙看過來,其中一個道:“怎麼了?”
我做出很累的樣子,急喘道:“百……百香居的丫頭說渾話,把尊者惹惱了,尊者現在要打死她。風樂阿桑快攔不住了,讓我……讓我過來找你們幫忙。眼下宮主不在,要是鬧出什麼亂子,等宮主回來就……就不好收場了。”
守門侍仙:“…………”
風輕飄飄的吹,呃,他們這是什麼反應?我裝得不像嗎?
問話的侍仙道:“你确定,是尊者?”
這時,謬齑從宮外進來,姿态潇灑,氣勢豪邁:“哪個東西在鬼扯,給老子站出來!”
什麼情況?他怎麼在這兒?!
謬齑瞄住我,拿鞭子指了指:“剛才是你在鬼扯?”
我慌張了一把,然後,把慌張貫徹到底:“尊……尊者?尊者您怎麼在這兒?您在這兒,那百香居的那個尊者是……天哪,那個假尊者在破結界!”
我甚佩服自己的反應能力,謬齑沒緩過來,又被我唬懵了:“好啊,跑到飄渺宮來撒野,當老子是病貓?你們兩個留在這兒,其他人跟我走,弄死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
等他們走遠了,留下來的兩個侍仙,其中一個問我:“你不一塊兒去?”
我沒說話,混蛋玩意兒蹿出來,對着他倆一人一個腦瓜崩。他倆倒地的時候,額頭上腫起了好大的包。我吓得摸了摸腦門,死牌兒,力氣這麼大,合着之前砸我的時候,它手下留情了。
忽然,宮外一聲大喝:“秦子暮!”
重華提着食盒站在宮門外,面色陰沉,目光暴怒,臉上透着幾顆豆大的汗珠,像是急匆匆趕回來的。他這一聲吼,吓得我法術失靈,立刻變回了原來那個瘦弱矮小的秦子暮。
玉牌是個十足沒骨氣的,适才威風凜凜,現在重華回來,立刻吓得蹿進我懷裡,再也不出來了。
重華冷笑道:“秦子暮,這就是你去紫雲殿看的鞭傷?”
我跨出宮門,直視他道:“我不想對宮主撒謊,可我沒辦法,我不是宮主的囚犯,我有拿回自己東西的權利也有離開這兒的權利。”
重華一步步過來,逼得我一步步退:“離開這兒?在雪山的時候,對扶青說‘放過我别逼我’的人是誰啊,不是你自己嗎?路是你選的,現在,你要後悔嗎!”
退到宮門口,我遲疑了一步,不想再退了:“對,我後悔了,我後悔了!”
重華沉下眸子,陰郁道:“你就是死,也隻能死在缥缈宮!”
說罷,他伸手擒我,卻被我懷裡的東西震了出去。食盒打翻在地,裡面裝着烤鴨子,紅燒魚,焖兔肉和蒸水餃。
玉桂飛出來,迎着風,化作一個面無表情的冷峻公子。公子手中執劍,衣色淺藍,直向重華刺了過去。重華側身閃避,并召出自己的法器,與公子纏鬥在一起。
我貼着宮牆邊角往外挪,一邊挪,一邊敲打懷裡的慫玉:“混蛋玩意兒,你還不如人家一根樹枝!”
這時,謬齑折返回來,原本怒氣沖沖找我算賬,一見藍衣公子,頓時驚了:“曲寒?!”
我不知道謬齑為何會吓成這樣,可他旁邊的侍仙也吓住了:“尊者說的曲寒,可是風華宮的曲寒?”
謬齑慘白一張臉,從未如此失态過:“廢話,你還能找出第二個曲寒嗎!”
侍仙道:“可,可曲寒宮主不是仙逝一萬年了嗎?”
“我怎麼知道,你問我我問誰去!”謬齑吼過,又向重華道,“重華,快住手,你打不過他的!”
謬齑并沒誇大,重華不敵,被“曲寒”逼得節節敗退。他瞥一眼被劃傷的地方,沉冷道:“不是曲寒,是玉桂枝。”
“玉桂枝?”謬齑想了想,急忙道,“我知道了,兩年前鶴軒來缥缈宮的時候,他在霍相君的玉牌裡放了一根玉桂枝桠。玉桂是曲寒生前栽種的,這東西有曲寒的仙氣,所以凝成了曲寒的幻象!”
“曲寒”劍氣襲人,重華翻躍而起,以劍抵劍:“曲寒栽種的玉桂,鶴軒竟舍得給一個凡界丫頭,師叔不覺得蹊跷嗎?”
謬齑一頓,恍然大悟:“他,他故意的?”
重華揚手,拂出淩厲的劍芒:“果然同門情深,為了應琉璃的兒子,他可真是煞費苦心!”
仙山高聳萬丈,我不會飛,玉牌又沒了動靜,隻好躲遠些,圍觀這場拿捏我“生死”的戰局。
謬齑握緊鞭子要過去,侍仙卻道:“尊者,鶴軒宮主這麼做是擺明了态度要幫那丫頭,我們犯不着為了一個凡女跟風華宮結梁子吧?”
又一侍仙道:“我們是仙不是魔,強行關押凡人本就有違天規,若風華宮一狀告上九重天,隻怕天帝怪罪,缥缈宮上下皆要受責。”
第三個侍仙道:“常言道,死者為尊。曲寒宮主仙逝一萬年,哪怕眼前的隻是幻象,我們也不該與之鬥法。一旦傳出去,得罪風華宮事小,毀了缥缈宮聲譽就事大了。”
謬齑一個頭兩個大,想發火,卻找不出反駁的理由,隻得道:“重華,别打了,她要走就讓她走吧!”
“曲寒”一劍擦過重華的袖袍,血迹滲出來,又是一道傷口。他望着“曲寒”,勾笑道:“我倒要看看,一根樹枝能有多大的本事!”
下一刻,重華劍鋒及地,擦出煙花一樣的火苗星子。他将火星揚出去,經仙風一卷,瞬即燃成了熊熊濃烈的漫天大火。“曲寒”被火光吞沒,化回原本的玉桂模樣,一點一點消失了。
他扔下劍,拖着淌血的手臂向我這邊來:“玉桂屬木,火可燃木,你的保護傘已經沒有了。要麼自己過來,要麼,我拿繩子綁你過來!”
我想跑,可山壁陡峭,四面皆是懸崖。沒有玉桂,我能往哪裡跑?
我隻得跪下來,哭求道:“你放我走吧,放我走吧……”
重華臉色蒼白,卻決絕狠厲:“我說過了,你就是死,也隻能死在缥缈宮!”
突然,天邊傳來悠悠的聲:“重華宮主好大的口氣,孤倒想知道,她死在缥缈宮是什麼樣子。”
【風華宮小劇場】
百香居結界碎裂的時候,鶴軒鑽研一局棋,正要落子卻愣住了。
姑娘啃着雞腿,茫然道:“仙尊,你傻了?”
鶴軒将子扔回棋笥,淡淡道:“玉桂有異動,丫頭碰上麻煩了。”
姑娘腮幫子一股,連雞腿也不吃了:“丫頭?哪個丫頭?仙尊在外面養丫頭了?”
鶴軒在她臉頰上輕捏了一把,淺笑道:“絮兒想什麼呢,仙尊養你一個丫頭就夠啦。至于那個丫頭嘛,她是别人養的,仙尊幫着照拂一下而已。”
絮兒哼了哼,可惜方才的大雞腿,掉地上了。
鶴軒取來一張信箋,提筆道:“玉桂的法力從缥缈宮傳出來,想必,是重華把人扣下了。我早知道,他會跟魔界争到底。絮兒,仙尊前些日子教了你傳送術,練的怎麼樣了?”
絮兒很自信地拍了拍胸脯:“爐火純青,登峰造極!”
“真的嗎?絮兒這麼厲害了?”鶴軒溫柔道,“仙尊有封信,麻煩絮兒用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傳送術,替仙尊傳一下。”
絮兒踮着腳,朝信箋上瞄了瞄:“不是有傳信的仙鶴嗎,為什麼要使傳送術啊?”
鶴軒邊寫邊道:“仙鶴太慢了,何況,此信要去的地方不可為外人道,仙尊隻讓絮兒一個人知道哦。”
絮兒湊上去,掌心撐在桌沿上:“此信送去哪兒?”
鶴軒擱下筆,将信箋折成小方塊:“送去魔界,給扶……給司徒星罷。”
絮兒腦袋一歪,疑惑道:“咦?不是給扶嗎,為什麼要給司徒星啊?”
鶴軒為她抹去嘴邊的油,并将信箋遞了去:“因為仙尊突然想起來,前幾日雪山大亂,扶應該心情不好,即便煩他也不能我們煩他。把信傳給司徒星,剩下的,就是魔界自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