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剛和扶青鬧了不愉快,今早就上趕着找他要清虛鏡未免有些無恥,總得尋個破冰的由頭再說上兩句好話恭維一下才不顯得突兀。可這由頭上哪找呢?
我東張西望,把目光瞥向床角落裡,那件被扶青留下來的赤紅袍子上。這不是現成的由頭嗎?
我原想着,隻要請芍漪代為縫補,就能省時省力地捧着成品邀功去。誰料她說什麼也不肯幫忙,反塞過來個針線包,文绉绉道:“求諸人不如求諸己。”
砰一聲,門關上了。
我悻悻回到房中,背靠軟枕半躺在床頭,将針線包裡的東西抖落出來。一把小剪子,一個小針線盒子,及一些好看的刺繡花樣。
穿針是門技術活,等将線頭紮進針眼時,窗外那頂太陽已比方才升得更高了。我抓過衣袍搭在膝蓋上,将裂口上下對齊,第一針進去,完美。
然則——
第二針比第一針歪出去一丢丢,第三針又在第二針的基礎上更歪出去一丢丢,第四針我盡力歪回去一些,第五針我盡力再歪回去一些。第六針總算歪回正軌,大體與第一針的位置持平。第七針,第八針,第九針,第十針……
約莫在兩刻鐘後。
我眼睜睜看着自己縫出來的鬼東西,頓時頭暈眼花青筋跳動,連嘴角都僵硬了。
線條如水蛇般扭曲,針腳密而雜亂,一扯還漏風。這麼個玩意兒,我要是真送過去,恐怕會被扶青連人帶衣裳丢出阙宮的。
我準備拆掉重來,甚至已經把剪子攥進手裡,卻想到眼下當務之急是趕緊查清楚妘妁的母親被遼姜關在何處。
雖然朔月之夜還有七日,可若重華将醉靈一事上禀天帝,讓天帝捏住話柄趁機向魔界發難要人的話,屆時扶青基于種種考量必定會殺了妘妁和她的母親。這樣一來,即使七日大限未到,我也沒有辦法再救人了。
管他的,禮醜情義重,大不了把臉皮放厚些,扶青要是不給清虛鏡我就賴在阙宮不走了。
為一頓早飯,芍漪蹲守到腿腳酸麻,此刻正躺在房裡補回籠覺。我怕打攪她,便留下字條注明去處,随後摟着那件袍子喜滋滋出門了。
行到一片小池邊,有個女人正在亭子裡茗茶,迎面拂來的和風使她微微有些咳嗽。公子蹙了蹙眉,解下鬥篷想為她披上,女人疏而有禮地避開了。公子一僵,眼底有片刻失落,随後将披風交給了她身後的婢女。
茗茶的是紫虞,解鬥篷的是遼姜,身後的婢女則是思琴。
我急着要清虛鏡,也不大想與他們說話,故打算抄小路從旁繞開。然而,才剛走出兩步,就聽見紫虞不輕不重地喊了一聲:“子暮?”
呃…………
我兩條腿一前一後定格在那,手捏住袍子揉來揉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扶青昨日才借香粉同紫虞表明心迹,我今日便捧着他的衣裳往人家跟前撞,這與話本裡拆散别人感情的壞蛋有何區别?
再說,就算拆散扶青和紫虞,也該由霍相君親自動手,我這隻名不正言不順的小蝦米鬥得過哪條大魚啊?
她又喚了一聲:“子暮,快過來啊。”
情急之下,我将袍子變作赤羽鲛绡裙,這樣一來即使他們修為再高也看不出什麼,畢竟兩件相同顔色的衣裳從本質上來說是一樣的。
我木讷地回身:“诶,真巧,你們在這兒看風景嗎?”
遼姜餘光一掃,悶聲哼了哼,直白道:“一點兒也不巧,這條路通往阙宮和映月樓,你總不會去映月樓找紫虞吧?”
“…………”
紫虞命思琴又添了杯茶,并指向一張空石凳:“我近日愛喝人界的茶,此乃雲霁州特産,你也嘗嘗罷。”
雲霁州?扶青帶回來的?
我敷衍嘗了一口:“好茶,好茶。”
為不敷衍得太明顯,我又嘗了一口:“扶青哥哥對紫虞姐姐可真好,昨日去趟雲霁州,不但制了香粉,還買了香茶。這要換做别人,譬如換做我的話,可不值得他跑這一趟。”
我對天發誓,此話純屬讨好,絕無半分挑釁的念頭。可紫虞臉色明顯地一僵,玉指捏住繡帕,很快又松開了:“禮是其次,無論誰送的茶,一片心意最為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