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打個踉跄,身子暈乎乎地一歪,撫着腦袋就要栽下去。扶青臉色驟變,瞬身過來把我接入懷中,一張口連聲音都變得顫抖了:“暮暮?暮暮?!”
幾聲後,我陡然睜眼,一個反撲将他摁倒在地:“哈哈,我赢了,我推倒你了!”
他愣住,胸膛一起一伏,連眼睛都濕紅了:“你裝的?”
我悶哼一聲左顧右盼:“怎麼能用裝這個字呢,人家明明是智取,智取你懂嗎?”
扶青凜着眸子,一臉平靜地任我摁在地上,連說話語氣也變得沉穩了許多:“你這叫使詐。”
我抿起嘴角:“我不管,推倒了就是推倒了,你也沒說不準使詐啊。”
他看向天邊那輪淺月,忽一記翻身将我反摁在地,掌心扣住肩膀泰然自若地道:“不知現在是誰把誰推倒呢?”
我掙也掙不動:“你耍賴!”
扶青淡淡挑了下眉:“我不管,推倒了就是推倒了,你也沒說不準耍賴啊。”
碧滢小築開滿四時花卉,被風卷起稀疏的幾朵,徐徐散開在夜色裡。
我雙腿微微蜷着,橫在地上看迷了眼,一時分不清眼睛裡裝的是花還是人。
半晌,他啞着聲,不自在地問:“你看我做什麼?”
我一怔,立時回過神來,深覺自己大約是魔障了,過好半天方才勉強搪塞一句:“堂堂魔君,竟然對小女子耍賴,我試圖從你眼神裡讀出一絲絲羞愧啊。”
他滿眼深不可測的表情,埋頭看我好一會兒,靜靜說道:“那,你讀得如何,可從我眼睛裡看出了什麼?”
我扭頭看向黑漆漆的樹梢:“你非但沒有絲毫羞愧之心,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仗着自己一身本領,總欺負我。”
扶青搖了搖頭:“不對,要緊的東西沒讀出來,看來暮暮還需多多努力才是啊。”
做人想舉世無敵就要秉持虛懷若谷之心謙恭謹慎不恥下問,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正是這麼個理兒。是而,我又把頭扭回去,滿心好奇地向他請教:“什麼要緊的東西?”
他一雙眸子漸漸泛起紅色,聲音飄飄渺渺,恍若隔世:“你再讀一次?”
我盯住他眼睛,頓時感覺暈乎乎的,仿佛一腔意識都快被抽盡了。隐隐中,有人捧住我半張臉,清淺的呼吸遊離在唇邊。忽然,天邊傳出幾聲鳥叫,我立刻如醍醐灌頂般醒神,扶青的赤紅眸子也瞬間恢複澄瑩。
他漠然起身,眉目深凜地望着天上,隻見一雀鳥撲扇着翅膀消失在夜色裡。
我跌跌撞撞爬起來,說話還有些迷糊,揉着腦門道:“小……小咕咕?”
扶青默了片刻:“這便是你說的小咕咕?”
我一時點頭一時搖頭,猶豫了半晌後,還是搖頭:“不确定,天太黑了看不清楚,聽聲音大約有幾分相似。”
他一攤手,掌中化出個錦囊,含着笑眼遞來我面前:“下回再遇上小咕咕,你就把它裝進這裡面,帶來阙宮讓我好好見一見。”
我反複查看那錦囊,水流雲紋,淺白色:“為什麼?”
扶青背身遙望着飛鳥離開的方向,手指捏成了拳頭,靜靜道:“你不是想讓小咕咕也自由進出結界嗎,不将它帶來阙宮,我怎麼施法?”
我嘁嘁嘀咕了一聲:“那也不用裝在這裡頭啊,小咕咕是畫眉鳥,又不是物件。”
扶青疲憊地揉了揉鼻梁,胳膊擡起又放下,靜靜道:“鳥兒天性膽小認生,或許不願随你到阙宮來,裝進這袋子裡免得它跑掉,也免得它因為過度掙紮而受傷。”
好像是這個理。
我将将把錦囊揣好,忽然想到一個嚴肅的問題,手臂撞了撞他胳膊鄭重其事道:“扶青哥哥,你剛才靠那麼近做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想非禮我呢。”
他眼角餘光斜了我一眼,不禁嗤笑出聲來,笑罷才道:“是因為你頭上掉了隻毛毛蟲,我想幫忙拿掉又看不清楚,所以湊近些罷了。”
毛……毛毛蟲?
他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大約有這麼長,黑綠相間的顔色,數下來統共十六隻腳,适才在你頭頂這會兒不知爬到哪去了。”
…………
我一下瘋了,大半夜在院子裡鬼吼鬼叫,一邊抖擻着衣領口一邊挼自己的頭:“你不是看不清楚嗎,怎麼連長了幾隻腳都知道啊,毛毛蟲在哪兒快幫我拿下來快點!”
他杵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戲,我鬼吼鬼叫了半天,芍漪這才出來:“又怎麼了?”
“蟲子,毛毛蟲,我身上有毛毛蟲!”
“哪兒啊?”
“不知道,可能在頭上,也可能掉衣服裡了!”
“我沒看見啊?”
“救命啊,這麼長一條毛毛蟲,綠黑相間的顔色還長了十六隻腳!”
“真的沒有。”
“就是有,你再找找,再仔細找找!”
夜風拂過,他嘴角抿着笑意,随即轉身不帶一絲表情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