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像中——
諸魔屏退,扶青高坐殿上,幾分無奈地揉了揉額角。非但遼姜與霍相君跪着,竟連思琴也一并跪着,生生給我看傻眼了。再一細瞧,三人面前還伏了三人,扶青面無喜怒地拍了拍掌:“好啊,不查不知道,孤的四魔竟有三個與引魂術一事有牽扯。”
三個?
紫虞身子不好,思琴必是代主受過,莫非除去聽風閣以外,映月樓百笙軒和行雲居皆發現了死士?
扶青扯過一本書百無聊賴地翻來翻去:“查出結果本應高興才對,可四魔裡頭竟有三個牽涉其中,你們真是讓孤覺得好寒心好難過啊。”
我打了個寒噤,他這表情可不像在難過,倒更像廚子等着竈台上即将出鍋的焖菜一樣。
翻過最後一頁,扶青淡然扣合那本書,擡眼一掃将目光慵慵懶懶地鎖在思琴身上:“映月樓可有話說?”
思琴俯首顫了兩顫:“虞主子對此毫不知情,更不知這名死士究竟從何而來,求主上明鑒還虞主子和映月樓上下一個清白!”
他一頓,片刻之後,視線又瞥向遼姜:“行雲居呢?”
遼姜正色地拜了拜:“屬下以性命擔保,行雲居絕不曾養過死士,若有欺瞞自甘廢盡一身修為不得好死。”
扶青洞察的眸子久久落在他們身上,指尖來回點了點,輕巧一聲:“孤明白了,你們兩個退下吧,把死士帶去末陽殿交予亞父發落。”
偌大一座浮生殿,紫金燭台上火光通明,兩相沉默間卻充斥着莫名的詭異。良久後,扶青仰後一靠,垂下眸子直視他道:“知道孤為何把你留下來嗎?”
霍相君頭也不擡:“主上自有主上的考量。”
扶青無聲地揚一抹笑:“适才映月樓搜查百笙軒的時候,聽書竟公然在庭中跪着,她可做錯了什麼?”
霍相君這才仰起眸子:“她做錯了什麼,主上應該很清楚,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扶青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既然要跪,必定從昨天就開始跪了,孤想知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讓她起來啊?”
霍相君淡淡道:“是她自己執意要跪,何時起來也該由她自己做主,請恕屬下無法回答主上這個問題。”
扶青擡手一指:“那這個呢,這可是從百笙軒查出來的,你不會告訴孤連這個也無法回答吧?”
霍相君瞥一眼這侍女:“她并非百笙軒的,屬下也不曾養過死士,故而還是無法回答主上的問題。”
扶青臉色深沉步步緊逼:“孤不管她來自哪裡,總之人是在你百笙軒發現的,孤就想知道依你之意該如何處置這個死士?”
霍相君肅目:“一切聽憑主上發落。”
那侍女忽然嚎嚷起來:“公子,奴婢自願為您肝腦塗地,可您不能為了自保棄奴婢于不顧啊!”
霍相君冷道:“究竟為誰肝腦塗地你自己心裡清楚。”
侍女滾出一顆眼淚:“奴婢跟随您多年,手裡可捏着您的把柄,您就不怕奴婢說出來将功折罪嗎?”
霍相君道:“你若真是我死士,魂魄必然捏在我手裡,即使主上開恩準你将功折罪,一旦我毀損魂魄又豈有你活命之理?”
扶青看戲一樣看着他們,侍女膝行到玉階下,連叩三記響頭:“既然公子如此絕情,那奴婢也沒什麼可顧慮的了,奴婢有一言要進于主上求主上恩準!”
他颌首:“講。”
侍女咬牙切齒地指着霍相君:“四日前的傍晚,公子突然屏退仆從隻留下聽書,為防窺伺還在親自在百笙軒外布上結界。起初奴婢不明白,即便公子與聽書有什麼,也不必下令所有人退離百笙軒啊。奴婢心覺不妥,便躲在暗處觀察,隻見一名女子徘徊不止,入夜後竟越過結界翻牆直入百笙軒。倘若彼此清白,為何她要等到天黑,為何正門不走偏要翻牆,為何要設下結界掩耳盜鈴?而且奴婢看得很清楚,此女不是别人,正是碧……”
碧……
一個碧字,便是生與死的界線,扶青沒由她繼續說下去。
扶青冷眼看着霍相君,掌心并攏捏碎一團幽光,侍女登時抱着身子滾倒在地上。一陣凄怆的慘叫後,其身化作飛灰,行消散盡了。
三十六層玉階,他一層一層走下去,與霍相君隻隔兩步之遙:“看,孤還是信任你的,多一個字都不讓她亂說呢。”
我眼見他輕聲一笑,繼而被一股力量反震出去,清虛鏡立時變成一面普通的鏡子。
哐當幾聲動靜,糕點果盤跌得滿地都是,芍漪進門時我正拽着桌布伏在地上瑟瑟發抖:“沒事吧,好端端怎麼摔了,快起來小心碎片紮着。”
四日前。
傍晚。
碧。
扶青适才那一笑是對我的,他一直知道我用清虛鏡偷看,也知道我在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