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青昨夜提及,說映月樓派人往阙宮禀報,紫虞身子不大穩妥像是銷魂散發作的前兆。當時他不信,還稱自己是毒藥,結果現在就已經到吐血的地步了?
他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捏緊手裡的藥膏,皺了皺眉頭,沉緩道:“真的發作了?”
侍女擦掉一汪淚痕哽咽道:“不但發作,且比往常還要厲害,遼姜公子讓奴婢禀報主上,虞主子這一回恐怕兇多吉少了!”
扶青放下藥膏:“遼姜是什麼時候去的?”
侍女帶着哭腔:“主上恕罪,奴婢昨夜到阙宮求請主上,因主上不便前往所以轉道又去行雲居,遼姜公子已然在映月樓照顧虞主子一夜了。”
“孤不去,自有旁人去,你做得很對何罪之有啊?”他頓了頓,眉頭皺得更深,施一記法術将盲書化作青煙引入袖中,“紫虞當真嚴重至此嗎?”
侍女磕下三道響頭:“回主上,虞主子生熬了一夜,若非事态嚴重奴婢絕不敢一而再地叨擾,遼姜公子脫不開身故命奴婢懇求主上請去映月樓看一看罷!”
他起身給我緊了緊衣領口:“我去映月樓看看。”說罷垂下眸子轉向那名侍女:“此次情有可原孤不怪你,這裡隻有芍漪能進,以後不許擅闖。”
侍女一愣怯怯道:“……是。”
他徑直走進院子裡,侍女畢恭畢敬跟在後面,我扶着門框想了想急急追出去道:“扶青哥哥等我一下!”
扶青聞聲停下來:“怎麼了?”
我小心翼翼地問他:“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映月樓嗎?”
聽罷這句,扶青微愣半晌,眼神中透出一絲茫然:“你也要去映月樓?”
侍女揪弄袖角面色為難地咬了咬嘴巴:“映月樓此刻正亂着,上上下下一應不能周全,若因此怠慢姑娘怕就不好了……”
扶青眼神一冷:“原來這裡竟是你說了算?”
侍女猛打個寒噤臉色煞白地跪了下去:“奴婢失言奴婢再也不敢亂說了!”
俯仰之間,扶青不再理她,輕飄飄牽住我手腕,轉過身很自然地邊走邊道:“那便一同去吧。”
五年前,我剛到魔界不久,紫虞為思琴言行無狀一事專程送上粉珍珠緻歉。彼時,年僅十歲的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非但鑽進床底下不肯見她還說出許多揣測之言,如今時隔五年我這個小人恐怕又要度一回君子之腹了。司徒星适才說溫水煮青蛙将死而不自知,現下整個魔界除了流婳以外,對我最存芥蒂的人,不就是她了嗎?距朔月之夜還剩兩日,在這個節骨眼上毒發吐血,如果不是裝的那未免也太巧了。
“拜見主上。”
“拜見主上。”
扶青因為不放心紫虞是而腳步匆匆走得很急,途徑幾日前紫虞和遼姜品茶觀景的地方,耳邊冷不丁傳來兩道聲音,我下意識擡眼看了看,是聽書與霍相君。昨夜他在轎子裡連站也站不穩,這會兒容光煥發,想必是好了。
扶青淺淺嗯一聲,掌心沿手腕筆直向下,骨節修長不露痕迹地扣入我指縫間:“聽書?跪那麼長時日,你終于肯起來了,還是你家公子松口讓你起來的?”
扶青這麼一扣,我立時生出似曾相識的驚惶,掌心動了一動想要從他手中抽離出去。
他默不作聲反扣得更緊。
聽書恭敬地道:“奴婢犯錯,即便再跪上十日也是應當,隻是聽聞虞主子不大好所以公子命奴婢随行去瞧一瞧。”
扶青瞥一眼霍相君:“從前可不見你關心過映月樓。”
霍相君盯着扶青緊扣住我的那隻手環臂躬了一躬:“聽說這次紫虞發作得比往常嚴重,若再不去瞧瞧似乎于理不合,可男女之間多有不便,故而帶上聽書,以免唐突。”
這厮明擺着話裡有話,我本就心煩意亂,一時更亂了。
我被聽書推出去的那日他們便在掌夢亭附近各自陰陽怪氣說話,也不知這兩個人究竟在鬧什麼别扭,一個提醒我遵守禮儀規矩,一個偏就不遵這規矩。思前想後,我自己悟出一番結論,大約霍相君惱扶青給不了他名分便刻意疏遠,而扶青一向跋扈慣了且受不住霍相君疏遠自己便也與他較起勁來。可憐受氣包我,夾在中間跟個活靶子似的,被他倆互相紮來紮去俨然快紮成蜂窩煤了。
扶青挑起眸子環顧了一周:“照你這麼說遼姜在映月樓看顧一夜豈非唐突至極了?”
霍相君靜靜道:“遼姜是遼姜紫虞是紫虞我是我,旁人的事情皆與屬下無關,屬下隻做好分内之事,一概不越矩罷了。”
他這一番平心靜氣的論調顯然又是話裡有話,無非直指扶青扣我手的動作,越矩了。
扶青深以為然:“說得很好,若下回再有人趁着夜黑翻你的牆,可千萬别忘了提醒她何為唐突何為不便何為循規蹈矩。”
我默默擦一把額頭上的汗:“扶青哥哥,紫虞姐姐不是不好嗎,咱們别耽擱了趕緊看看去吧。”
男人一旦吃起飛醋簡直比女人還要可怕,早知霍相君去便我該在屋裡頭待着,出來找什麼不痛快!
扶青斜了我一眼:“映月樓此刻正亂着,上上下下一應不能周全,再說湧太多人對紫虞也不好,孤已然知曉你們的心意了回去吧。”
呃。
他可真夠懶的,連一個借口也不願自己想,這不是那侍女方才搪塞我的話嗎?
說罷,他大步揚長而去,我被拽走的時候悄摸兒往回瞄了一眼,霍相君一定也懷疑紫虞否則斷不會帶着聽書去映月樓。
冷不防,扶青捏了我一把,冷冰冰的兩個字從頭上砸下來:“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