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聲蒙上一層焦慮:“快停下!”
魂光被血色萦繞,漸漸聚攏出一個人形,恍如斷線的珠子再度相連。
扶青笑了,唇角蒼白帶血,虛虛揚起微弱的弧:“你早就計劃好了要救醉靈,所以才特地趕來阙宮,想要同我告别,是嗎?”
許是心中已有了答案,他一顆淚滴顫落,笑聲透着苦:“你心可真狠。”
聚攏的魂光懸躺在床帳半空,被法術牽引着緩緩降下,直至完全封入體内,與肉身相重合。
扶青仍強打精神一刻不停地注血,以防止魂魄再度離體,前功盡廢。
白褚劍焦躁起來,劍鋒橫在地上掙紮,發出窸窸窣窣的動靜:“快停下,海涸難填,你耗不住的!”
劍聲急迫,扶青卻像是沒聽見,任由體内的血一點一點流失。
他望着榻上的身影看了許久:“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會離不開任何人。”
血流毗連在兩端之間,牽成一條長長的線,如根莖護着花葉,竭力送出養分。
扶青終于站立不住,捂着傷軟倒下去,手臂撐在地上,艱難地靠近。
“是我……”
“離不開你……”
白褚劍認命般躺在門前裝死,文沭像個雕塑一樣跪着,手心裡攥緊了香囊,大氣也不敢出。
扶青微閉着眼,背靠床沿坐在地上,胸膛間呼吸淩亂地起伏。
良久後,奉虔急趕回來,正将這一幕撞入眼簾。
精元内丹泛着細膩的光澤,幾乎險些碎在他手裡,怒火從眼底溢出,席卷了理智:“青兒!”
扶青循着那道聲,呆怔地擡眼望向他,視線随之落定在手心。
那是一顆被生剖下不久的内丹,指縫間透出些許微光,顔色鮮紅刺目,像極了血。
他眼前一亮,支起身子想要過去,手撐扶在床邊不住地呢喃:“快救她……救她……”
奉虔劈手斬斷了從扶青體内引出的血,又将内丹隔空送進帳中,沒入我眉宇間,直至消融。
時間仿佛過得很慢。
扶青懸着心等了許久,魂魄雖然沒有離體的迹象,可彼時那個我卻遲遲醒不過來。
等到失去耐性,他蹭去手中的血,慌亂往頸脈上一探,指尖不自覺開始顫抖,連眼神也逐漸化為空洞:“不是說醉靈的精元内丹可以增加壽數嗎,為什麼暮暮沒有活過來,為什麼!”
奉虔眉頭皺得很緊,不知該如何開解,再三猶豫後,才道:“精元内丹的确可以為活着的人增加千年壽數,但秦子暮眼下已經不算活人了,這方法未必管用。你冷靜些,我們暫且先等等,興許過幾日她就會醒呢?”
扶青聲音顫啞,繃緊的弦瞬間破碎,仿佛整顆心都被撕裂了:“等?我等不下去!一時一刻都等不下去!”
忽然,他猛地頓住,眼中閃過一抹希冀:“對了,歸心蓮,取歸心蓮!”
好容易有了理由脫身,文沭一刻也不願待下去,連滾帶爬逃出這是非之地。
臨走前,他壯着膽子跨進内室,在扶青手邊放下那枚皺巴巴的香囊。
扶青垂下眼,嘴唇幾乎咬出了血,指尖觸上歪歪扭扭的針腳,強壓着哭聲把香囊緊緊抓在手裡。
直至芍漪奉上初摘采不久的新鮮雪蓮,及一盞熱羹小心翼翼走了進來,扶青才終于斂下些許情緒,神色中帶着狠戾與冰冷。
歸心蓮泛着冰晶剔透的光澤,如精元内丹一般消融入體,卻終究還是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反應。
扶青嘴裡呢喃着不可能,奪過雪蓮羹邊吹邊攪,眼淚落進碗盞子裡,平添了一絲苦澀。
他因恐懼手抖得厲害,勺子叮叮咚咚磕碰着碗底,仿佛要把羹攪成一個漩渦出來。
奉虔有心想勸一勸,可話醞釀到嘴邊,卻隻剩兩個字:“青兒……”
扶青像是沒聽到,隻默默把羹吹涼了些,勺子抵在唇邊想要喂下去,卻每一滴都順着嘴角悉數流下。
他慌亂地卷了袖口去擦,緊跟着喂下第二勺,第三勺第四勺……
“暮暮聽話,把羹喝下去,喝下去好不好?”
“你不喝,我就殺了霍相君,我讓他魂飛魄散不得好死!”
“求你了快喝啊……”
羹湯一次次滑過嘴角,他的崩潰與絕望,像極了笑話。
奉虔終于忍不住道:“歸心蓮已經用過了,她喝不喝這碗羹,能改變什麼嗎?”
扶青充耳不聞,自顧自把羹含入口中,一遍遍撬開唇齒渡進我嘴裡。
他仿佛不知疲倦,唇瓣堵在嘴角,舌尖壓進去,熾熱瘋狂。
奉虔話裡填滿了怒意:“如果精元内丹能救秦子暮,何妨耐着性子再等一等,如果精元内丹救不了,難道喂給她歸心蓮,便能起死回生嗎?”
他頓了一下,沉吟再三,複又道:“歸心蓮隻能救回一息尚存的,而秦子暮早已氣絕命殒,你縱然喂給她再多,也不會有用了。”
末了:“現在,你隻能等,等内丹起作用,除此之外别無他法。”
扶青額頭抵上我的眉心,雪蓮羹從手中滑落,哐當灑了一地。
“等嗎?”
“那就等吧。”
“反正這麼多年一直都是我在等你,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