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沒能完成對我的承諾,也沒能完成對妘妁的承諾,巨大的痛苦在胸腔裡橫沖直撞,霍相君終于忍不住,仰天嘶聲大喊了起來,卻連再多一刻崩潰的時間也沒有。他一邊顫抖着強迫自己冷靜,一邊托付司徒星将妘妁阿娘的遺身護送回白庭仙脈,旋即朝遼姜一行人離開的方向緊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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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青聽罷靜默了許久,再開口時目光淡淡,語氣卻格外的沉:“既然橫豎沒法交代,那就不必交代了,敷衍過去便是。”
奉虔輕皺了皺眉:“你想瞞着她?”
“讓所有知曉内情的人提前準備好應對之詞,暮暮醒來後若疑心問起,就說……”扶青低頭,短暫沉默了片刻,指尖撫過香囊的每一寸,“怎麼說都可以,隻要讓暮暮覺得,醉靈平安無事便好。倘或有人膽敢洩露消息,無論那個人是誰,決不輕饒!”
奉虔有些看不懂他:“就算我們不說,瞞過今日瞞過明日,又能瞞住秦子暮多久呢?難道指望缥缈宮,指望謬齑和重華,替你保守秘密嗎?”
扶青握緊香囊,手指泛了白,十分用力:“我不會讓暮暮見到他們。”
奉虔愣住,頓了頓,才道:“除非你能讓秦子暮此生都不再離開魔界半步。”
扶青眼底翻湧着很莫名的情緒,手掌撫在我睡顔一側,克制又瘋狂:“她這輩子都别想離開阙宮。”
奉虔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在說什麼?”
扶青語聲輕輕的:“我說,暮暮這輩子,都别想再離開阙宮。也隻有如此,她才不會知道醉靈的事,更不會屢屢遭遇危險讓我擔驚受怕。隻有日夜不離地待在這兒,待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才是對她最好的保護。”
奉虔詫異道:“你瘋了嗎,她是人不是物件,怎會甘心一輩子困在這?”
扶青雙目驟然加深,不知過了多久,一字一頓:“她隻能一輩子困在這。”
不等奉虔再說些什麼,扶青側眸瞥向芍漪,目光隐在昏暗中,依舊淩厲逼人:“今晚是你陪暮暮來阙宮的?”
芍漪冷不防一驚,連忙跪下,道:“是。”
說罷伏地一拜:“是奴婢的錯,沒能護好子暮,請主上重重責罰!”
扶青不理會芍漪後面的言語,隻面無表情收回目光,莫名問了一句:“是不是有人同她說了什麼?”
芍漪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問,正疑惑如何回答,又聽到:“否則,暮暮為何會說出,沒有誰是她離不開的這種話?”
“這……”
猶疑間,扶青再度側眸,目光如刀鋒般絞着她。
芍漪吓得手心淌汗,在裙擺上蹭了蹭,聲音打着哆嗦,誠惶誠恐道:“是阙宮門外一個當值的戍衛,今夜他去映月樓通傳消息,結果非但沒見到主上,反受了通數落。便在與子暮回話時,态度略有些,冒犯……”
扶青涼涼開口:“怎麼個冒犯?”
這些輕輕松松一查便知的事,芍漪不敢有絲毫隐瞞,隻得據實以告:“出門前,子暮鄭重梳妝打扮了一番,并特意換上生辰那日您作為賀禮相贈的衣裙。誰承想,虞主子毒發吐血,早提前派人将您給請走了。想必是那戍衛見子暮精心裝扮而來,又覺得她已知虞主子毒發吐血,卻依然不管不顧地要見您,便話裡話外含沙射影……說她是沒心肝的東西,虞主子都成那樣了,還淨想着做夢呢。子暮便道——此世間除娘親以外,沒有誰是我離不開的,這麼看來确實很沒心肝。”
扶青雙眼直勾勾盯着她,不知在想些什麼,許久才道:“喚他進來。”
“青兒……”
奉虔見勢不對,有心想要攔一攔,才剛開口便被打斷:“還不去?”
芍漪不敢久作停留,低低應了聲是,旋即退去。
不多時,門外走進三個人,文沭和芍漪在前頭領路,身後緊跟着的便是那名戍衛。
我依稀記得,他的名字,叫赢昭。
他下拜行了個禮,之後便安安靜靜等着,緊張得不敢擡頭多看一眼。
扶青略微半俯下身子,埋頭靜坐床旁一側,掌心捧着我的臉,什麼話也不說。
直跪到他腿顫手抖筋骨發麻,扶青才眼皮也不擡地,施施然開了口:“聽說今夜是你去映月樓通傳消息的?”
赢昭臉邊落下一顆豆大的汗珠:“是。”
扶青背對在他看不見的角度,眸色中漸顯出殺意,聲卻很淡:“可孤在映月樓,并未收到任何消息,若非他們當中有人撒了謊,那就隻能是你存心蓄意兩頭欺瞞咯?”
赢昭猛擡起頭,眼中寫滿了驚疑,後意識到此舉不敬,又忙不疊地重重叩下:“屬下便再有十二條命也不敢欺瞞主上,映月樓的人說您要照顧虞主子,不得空回來見子暮姑娘,此乃千真萬确啊!”
扶青絲毫不意外他的反應,顯然已心有了判斷,卻故作懵然:“這樣啊,那便派個人,去映月樓問問吧。孤深信清者自清,若事實真如你所言,他們必定會道明真相。”
赢昭雙手握成了拳,拼命壓制着呼吸,臉色青灰一片:“道明真相無疑是默認了假傳君令的罪名,映月樓那些戍衛們定會衆口一詞,将全部矛頭直指向屬下,求主上明鑒!”
扶青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底卻充滿了冷意,不含半點溫度:“明不明鑒的,等問過了再說,興許是你多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