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暮,對不起,我騙了你。”
“非我心狠不肯放過醉靈,實在因為沒有精元内丹續命,憑你肉骨凡胎的壽數活不了多久。”
“我知道你一定不會願意這樣做,所以才始終沒敢向你解釋,我要醉靈要精元内丹,從不是為了紫虞,而是為了你。”
“我要你活着,免于生老病死,長長久久的活着。”
“暮暮,你有聽到我說話嗎,如果聽到了給我一點回應好不好?”
宮牆深幽,透不進半分陽光,他獨守一抹晦暗的燭火,直等到桌上那盞雪蓮羹涼透了,日漸漸分離出酸敗的顔色。
大抵等過三四個日升日落,榻上那個人才張動着唇,給了他極微弱的回應。
扶青很高興,眸子裡濕染一片,他側耳貼着唇瓣去聽,緊張得連額上青筋都在抖。
我對自己睡夢時說過些什麼毫無印象,隻在斷斷續續的呓語呢喃中,聽清了唯一一個字。
準确說來,這甚至不能稱之為字,充其量隻能算是一個很模糊的音。
書?梳?舒?
可匹配的字太多,我不知道是哪一個,隻眼見扶青僵滞了目光,喜色還未褪去便已凝固在臉上。
他笑了,握香囊的手抵在額上,一下一下輕敲着眉心,仿佛所有的期待都成了笑話。
笑着笑着,扶青逃也般起身,腳下似灌了鉛一樣重,卻偏偏執拗地不肯停下。
幾步後,他踉跄癱倒,整個人蜷在地上,雙手極用力捂住耳朵,試圖抵擋身後追逼的餘音。
憤怒與酸楚交織在心頭,一寸寸淩遲他的身體,幾乎将靈魂都撕碎。
“你忘不了他。”
“那我呢?”
扶青一邊說着我聽不懂的話,一邊把自己藏入角落,這裡離床很遠,很安靜。
良久,榻上人睜開眼睛,光腳下地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暗處奉虔留下的微光,也與此時遞出訊号,而後悄無聲息,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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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畫面一轉,是霍相君中噬心咒那晚,我被扶青強制帶回魔界時的情形。
那時,我受激暈厥,被扶青抱着往回走,奉虔忍無可忍攔了他的路:“你還打算把她帶回阙宮?”
扶青低嗯了一聲,往旁繞過半步,正欲離開時,又被擋住:“主上!”
奉虔淩厲的眉宇蹙起:“主上難不成是打算把時間和精力都浪費給她,将為君為子之人所應肩負的責任,一概統統抛諸腦後嗎?”
責任兩個字如同枷鎖一樣牽絆着他,扶青眼底閃過掙紮的情緒,半晌才找回呼吸:“沒有别的辦法了,如果不這樣做,我會失去她。”
寬袖之下,奉虔握了握拳,緊蹙的眉意外舒展:“主上若再這樣不管不顧下去,你才真的會失去她,而且這一次,是永遠。”
扶青聽出他話裡的玄外之音,表情閃過一瞬間詫異,下意識護緊懷中,語氣透着防備:“什麼意思?”
奉虔回答淡淡的,不見什麼起伏,卻吐字如刀:“主上為秦子暮折損掉九成法力尤嫌不夠,今夜更是憑着僅剩的最後一成法力,貿貿然在凡間與潮泱大打出手。幸好那潮泱是個沒什麼腦子的,否則若換成容熾和引幽,魔君法力折損之事,就瞞不住天帝了。主上可曾想過,一旦天帝知曉此事,魔界将會面臨何等處境?還是說,主上不在乎,所以才全無顧忌?如果主上無所顧忌,那臣便也沒什麼顧及了,臣奉先君之命全力扶持主上,斷斷不會留一個禍害在主上身邊。主上可以選擇殺了臣,或者臣清君側,殺了她……”
在他餘音未落的瞬間,扶青幾乎想也不想,憤然拔高了聲量:“亞父!”
扶青敬奉虔為父,魔界大小事都會尊重他的意見,此番這般出口頂撞想來還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恰是這難得的頂撞,令他表情一松,不怒反笑:“能讓你在我和她之間,因難以抉擇而動怒,也算奉虔此生,不枉了。”
扶青皺着眉一時不知作何反應,脫口還是同樣的兩個字,态度卻軟了很多:“亞父……”
奉虔打斷道:“我對秦子暮要求不高,她可以為所欲為做任何事,隻要别牽累你别牽累魔界就好。任性之人,要自強其身,要能獨當一面,才有任性的資本。”
扶青陷入了兩難之中,緊皺的眉始終沒有松懈,心裡像是堵着一塊大石頭:“可,修煉需時,暮暮她才十五歲。”
奉虔不動聲色,靜靜看了他許久,一雙眸子深如古井:“弱肉強食才是規則,敢闖禍就要有能力承擔,那些視秦子暮為眼中釘的人,可不會因為她年紀小就心慈手軟。”
“那……”扶青低頭看了看,複又擡眼,問,“應該怎麼做?”
奉虔像是終于等來這句話,邁上前站近一步,正色道:“把她帶回碧滢小築,布下單向的結界禁置,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出入,唯獨秦子暮不準離開半步。魔界中不乏有嫉恨她的人,見風轉舵趨炎附勢的人,一旦她失去魔君庇護,這些人會傾巢而出,成為磨練她的刀。”
說着,他頓了頓,複又續添一句:“這已經是最底線的要求了,若主上同意各退一步,那麼我可以保證,絕不傷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