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青手掐子午,入定在榻上打坐,以意志操控着心念,試圖将呼吸逼下丹田。
适才,房中漆黑一片,隻能隐約瞧清些許輪廓。這會兒點上燈,借着微弱的燭光,我才得以細細觀察。
不知是因為那兩壇燒刀子酒,還是受藥力影響的緣故,扶青臉紅透至耳根,頸間滲出薄汗,燥熱異常。
可見他忍得辛苦。
我緊張絞了絞手指:“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扶青努力做出還算清醒的樣子:“正如你所說,任憑那藥再厲害,終究也隻是凡塵之物,這種程度我還能忍受得住。”
我深覺也是這個道理,懸着的心終于放下,故作不經意扭頭:“那就好。”
窗棂一側散落着碎瓷片,幾株綠梅橫倒其中,顯得雜亂無章。想也知道,這定是方才聽見我叩門時,他強忍藥力發作情急倉促之下不慎碰倒的。
我撿起綠梅,擠巴擠巴歸攏成一束,另換了個瓷瓶端端正正插進去:“司徒星的香沒那麼快起效,要不我陪你說會兒話吧,興許能分散些注意力。”
垂銀燈下煙色彌漫,扶青深吸了口氣,指尖重重一摁,用力到發白:“說什麼?”
我妥善收拾好地上的碎瓷片,堆放在牆根角落裡,摞成小山:“有些問題的答案,若能由你說個清楚,我不想通過旁人知道。”
他狀似平靜點了點頭,聲音卻壓得很低,幾至聽不見:“好。”
我背靠床尾就地坐了下來,這個位置挨扶青很近,也不必看他的臉。
有些話,若看着他的臉,我怕自己會問不出口。
我蹭掉手心裡的汗,平複些心緒,才道:“奉虔叔叔把什麼都告訴我了。”
扶青呼吸有一瞬遲滞,卻隻是靜靜的,沒做聲。
我聲音慢悠悠的:“如果白褚是奉你之命,前去碧滢小築保護我的話,那蒙面女殺手又當作何解釋呢?當日那個女殺手,對白褚可謂畢恭畢敬,而白褚又一向隻聽命于你,我很難說服自己此事與你無關。”
扶青一直沉默着沒有任何回應,想必是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我也沒打算等他開口:“或者她其實是奉虔叔叔派去的人,你頂多隻能算知道些内情,沒有插手阻止而已?”
這支香的味道過于甜膩,經火燭子那麼一熏,我晃了晃腦袋,有些發暈:“可為什麼奉虔叔叔分明已經把許多事都告訴我了,卻唯獨對這個女殺手絕口不提,莫非他健忘?”
扶青語聲溫柔,可脫口而出的話,卻令我心涼了半截。
他說:“殺手出現在碧滢小築,是奉了我的命令,非亞父之意。”
續又一句:“抱歉。”
我仰頭,深吸一口氣,把眼淚盡數逼回:“為什麼?”
扶青似是伸手挨了挨我的頭,指尖卻仿佛被燙到,觸之即避:“此事盤根錯節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現在解釋起來有些複雜,但過不了多久,你會明白。”
我分明一滴眼淚也沒有,卻總覺得自己在哭,嘴唇緊抿了抿:“過不了多久是多久?”
“可還記得你強闖入映月樓,與遼姜大打出手的那日,我曾親口許諾過,四天?隻是因為後來發生了一些意外,我必須要暫時離開魔界,這才拖延到現在。”說話時,他氣息微亂,帶着明顯的顫抖,“最遲,等回到魔界以後,你便會知道想要知道的一切。”
他将氣息平穩些,定了定神,道:“暮暮,這一次,我定不食言。”
我愣了半天沒開口,指尖無知無覺掐在手腕上,恍似從他的話裡捕捉到什麼關鍵:“你現在的身體,到底是怎麼個情況,為何非得離開魔界不可?”
扶青掩飾似的咳嗽了幾聲:“關乎我法力折損的事知情者越少越好,魔界上上下下那麼多雙眼睛盯着,不知其中會不會有仙界細作。”
又道:“不安全。”
我輕輕搖頭:“不對。”
扶青默了一瞬:“什麼不對?”
許是屋子裡門窗緊閉不大通風,我感覺臉頰有些燥熱,随手拭了一把,細汗淋漓。
“白褚對奉虔叔叔說,你當年為了救清秋回轉,曾答允過鶴軒宮主三個條件。其中一條,便是在緊要之時,到這清雅小築待上幾日。奉虔叔叔追問白褚何為緊要之時,白褚以事涉私隐為由,拒絕回答。”
“那個時候,你應該還沒有法力折損才對,所以此番法力折損并不是你必須離開魔界,甚至于必須瞞着奉虔叔叔到這裡來的直接主要原因。”
“你不是第一次到這個地方來了吧?”
“我不想對你的私隐刨根問底,我隻想知道你現在的身體情況,是否比折損掉九成法力還要嚴重?”
聽完這一籮筐的言語,扶青不知想些什麼,過了好半天才道:“我……”
我一咬牙,似早有預料般,打斷他未說完的話:“如果實在難以開口,你可以不回答,但别騙我。”
扶青顯然的确是想騙我,聞言語頓了一下,無奈不得已,答非所問:“我隻需要在這裡休養幾日就可以回去了,此處四面都有結界護着,很安全。”
垂銀燈下散發出濃密的甜香,我感覺身上像火燒一樣,不自覺吸了吸鼻子:“有多安全?”
他約莫是想寬我的心,聲音急促發緊,卻堅持着,解釋道:“相比魔界人多眼雜,這裡勝在清靜,利于休養。且外面那道結界凝合着風華宮世世代代每一任宮主的法力,即便天帝有所察覺也沒本事進來,你放心。”
眼見實在從扶青這裡問不出什麼,我隻得點點頭嗯一聲,息鼓作罷。
我們都不說話,氣氛一時冷了下來,安靜得彼此都有些尴尬。
随着尴尬不斷加劇,身上那股燥熱也愈發難忍,我扭着脖子往外翻扯衣襟領口,試圖灌入哪怕一絲絲的涼風進去。
扶青聲音悶悶的:“把衣服穿好。”
我拽開衣領子抹了把濡濕的汗,鎖骨若隐若現乍洩出來,耳熱面紅頸赤之下,是一片白璧無瑕:“熱……”
說話時,我腦子有些暈眩,手本能探向腰間那條衣帶,心裡莫名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沖動。
想把自己一層一層剝開,直至除去這身阻礙,什麼都不剩下。
這突如其來的念頭委實瘋狂又可怕,我晃着腦袋迫使自己清醒了些,強忍燥意把衣裳緊緊裹住。
視線觸及到扶青沒喝完的酒,我撐地起身快步走過去,抱着壇子猛灌兩口。
道理很簡單。
這裡面有美景下的藥,能讓喝酒之人抓心撓肝極度痛苦,興許借着痛意就能打消方才那可怕的念頭了。
嗓子火辣辣的疼,我還想再多灌一口,被扶青劈手奪了過去:“這酒不能喝!”
他面色潮紅,呼吸又急又亂,脖子上青筋暴起,汗涔涔浸濕了衣口,看着比我好不到哪去。
突然好想把他剝了。
我被這荒唐的念頭驚住,立刻猛掐了自己一把,轉身拔腿就要出去:“好熱啊,這屋裡太悶了,我出去吹吹風緩一緩。”
話落,門闆經手一拉,被我虛開半大不小的縫。
扶青忽然從身後抱上來,雙臂緊緊環過肩膀,将我摟在懷裡,進退不得。
他埋入我頸窩,鼻尖輕擦着鎖骨,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滾燙的唇點啄在上面,令整片肌膚都燒了起來:“别走。”
我想推開他,可身體沉醉其中,像水一樣軟得不像話:“放開我……”
他不放,反而圈得更緊,鼻息勾起我一陣戰栗:“我難受,你再說說話,分散些注意力吧。”
我狠心猛掐了自己一把,直至強烈的痛感傳來,才堪堪找回些神志:“說什麼?”
他身上有一股壓不住的熾熱,似要将我嵌入體内,血肉交融:“随便說什麼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