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不能和你在一起?”
這話剛說出口,魏尋就後悔了。
向來嚴謹的他立刻意識到不妥,手忙腳亂趕緊解釋:“不是,我的意思是……”
“可以啊,”唐成安打斷他,看上去沒有多想,“那就和我一起留宿街頭喽。”
魏尋跟不上她跳脫的思維:“啊……啊?什,什麼意思?”
唐成安聳聳肩,嘴角耷拉下來:“你趕上好時候了呗。”
和老太太互不對付二十多年了,唐成安也不至于傻到自讨沒趣。
所以從七歲開始,每逢過年團圓飯聚餐,她都自己一個人留在家裡吃剩飯。
比起見到老太太的白眼,她甯願先來個下馬威——去吃團圓飯?你可請不動我。
隻不過今年因為唐成泰意外受傷,老太太特意從鄉下趕過來,考慮到她一大把年紀不便于奔波,于是決定就在唐家過年。
這下真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日子過得極不舒心。
好不容易辛苦熬過一年的疲憊,唐成安才不願意最後一天還要看人臉色。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所以她當下立斷,哪怕留宿街頭也不會留在烏煙瘴氣的唐家。
“為了躲那個磨人的老太太,我算是有家都不能回啊。”唐成安長歎一聲,對現實無奈妥協。
“呃……要不……”魏尋摸了摸後脖頸,結結巴巴鋪墊了許久才輕聲開口,“來我那兒?”
無論唐成安與老太太關系如何,他心想,大過年的跑去外頭吹風,倒也不至于這麼狼狽。
“你那能留夜麼?”唐成安一語點破,“且不說對聯窗花什麼的,連個像樣的電視機都沒有,我可是還等着看春晚呢。”
魏尋有點尴尬:“也,也是。”
“所以我們今晚就在街上散步,看到哪裡有電視就停下,沒有就在外面哈白氣,順便蹭一蹭别人的煙花。”
“往哪去,從哪回,都不去想,隻要有道路就一直走下去。”
唐成安背着雙手踮腳靠近,小鹿一樣的眼睛笑得彎彎:“怎麼樣,你願不願意?”
魏尋身體猛地一僵,嘴唇微微張着卻半晌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近在咫尺的姑娘目若星河,就連陽光也偏愛,燒得他心跳愈發紊亂。
“我……”
“呵呵呵呵……”沒等魏尋做出答複,唐成安便突然咯咯笑了起來,“逗你玩的啦!”
魏尋眨巴眨巴眼,杵在原地混亂。
“是不是被吓到啦?”唐成安用手肘輕輕推了他一下,臉上笑意分明,“哎呦,我怎麼舍得讓你這個大才子流浪街頭呢?”
“我是不會留在唐家過年,但昨天周姨就邀請我去她家啦,你也一起吧。”
原來虛驚一場。
“好。”
魏尋松了松肩膀,跟着她低低笑起來。
吓到嗎?這倒沒有。
即便會被别人視為怪類,恐怕魏尋也心甘情願陪着唐成安過完今年的最後一晚。
因為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其實很喜歡這麼漫無目的地壓馬路,喜歡放空自己什麼也不想,
也喜歡,做些不那麼像他會做的事。
“我看清單上也買的差不多了,我們放下東西就一起去周姨家吧。”
“啊……要不你先走,我買點東西再過去,”魏尋沒挪動腳步,“要不然空手做客不太好看。”
“沒關系呀,”唐成安似乎無所謂,“你拿我這袋蘋果去吧。”
魏尋連忙擺擺手拒絕:“不用不用,去人家家裡做客還是得自己買點東西。”
“你先去吧,我傍晚之前一定趕到。”
“好吧。”唐成安恹恹應下。
她默然看着魏尋走遠的背影,陽光勾勒得他身姿挺拔,幾縷金光在他寬闊的肩頭上跳躍。
微風輕輕拂過,吹起她額前的發絲,劃過臉頰時癢癢的,可她渾然不覺。
直到魏尋的身影逐漸融入那一片絢爛的晨光之中,最後徹底消失在小路盡頭,唐成安才頓頓地收回目光。
街邊絡繹不絕的行人喧嘩嘈雜,幾乎蓋過音響裡播放的新年歌曲,各種聲響在耳畔混雜,吵得她心裡亂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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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要我的蘋果?”
唐成安果斷咬下一口蘋果,表情狠惡像是在出氣,
“更何況不是還有那麼多其他年貨麼?居然一個都看不上。”
魏尋突然跑走令她心煩意亂——即便她自己也找不到埋怨的原因。
“咋的了這是,誰又給你弄鬧心了啊?”周小菊聽見她的喃喃,冷不丁插了一句。
唐成安沒察覺她的腳步,吓得蘋果汁水嗆到喉嚨咳嗽幾聲:“咳咳……周姨?是需要我幫忙嗎?”
“可别瞎拐歪了,咱唠正事兒呢,别轉移話題呀!”周小菊不打算放過八卦的機會,眯起眼睛打量一臉心虛的唐成安,心裡默默有了底,“又是魏尋吧?”
唐成安瞬間躲開目光,借機轉身擦嘴:“我沒有生氣,沒有誰惹我生氣。”
“我在旁邊聽你嘀嘀咕咕半天了,半句話不離魏尋,還嘴硬哪?”
“那也沒生他氣呀,就是好奇他為什麼還不來,你說讓大家都等他一個人多不好。”
“這還不怨你?”周小菊刮了一下唐成安鼻梁,“我這本來是給你開的獨一份兒小竈呢,結果你這家夥,跟那熱心腸過了頭似的,非得把他薅過來,這下熱鬧了呗。”
“哎呀,周姨~”唐成安歪個腦袋貼在周小菊肩膀上,聲音軟軟糯糯地撒嬌,“這不是因為知道沒人陪他過年嘛,他家庭不好,從小到大都沒好好過個年,就當助人為樂呀。”
“再說了,多個人多份熱鬧,這可是頂好的事。”
周小菊沒了辦法,眼裡盛滿了化不開的寵溺:“你呀,心裡惦記他還不承認。”
“可是我瞅着這魏尋模樣挺一般呐,還瘦巴嶙峋的,你到底看上他哪出兒了啊?”
這話唐成安可不愛聽了,原本賴在周小菊身上的腦袋蹭地一下彈開:“诶,周姨你這話可不能這麼說,人不可貌相呀。”
“再說了,魏尋他也就現在邋遢了點兒,小時候長得……也不算差吧。”
她每次聽到有人質疑就情不自禁頂嘴,畢竟現在這個境地也不是魏尋自己想變成這樣,創業失敗是誰也永遠抹不去的傷痕。
他努力過,但也狠狠跌落。
現在又再一次頂着壓力迎頭而上,隻為報答養育他的家鄉,甘願不計回報地付出,這麼好的他又憑什麼落成别人口中的笑柄?
而那些根本不稀罕了解魏尋身上發生的事情就妄下定論,都是太過膚淺的人。
趙姐是,周姨是,其實就連第一次見到魏尋的她也是這樣。
所以即便每一次她的頂嘴并沒有多麼咄咄逼人,或者非要争個高下,唐成安也聽不得任何人說魏尋的壞話。
不是偏袒,是心疼——是看他一路走來,昔昔相惜的心疼。
“得得得,”周小菊算是說不過唐成安,果斷認了栽,“這下是我不懂了呗——嗬,說曹操曹操到。”
魏尋如約在太陽下山之前趕到,放下手裡拎的兩箱牛奶正往她們這兒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