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苦果,皆有報應。
這故事的主人公正是一位逃不了輪回的罪人。
室内甜香黏膩,小滿為劉湘玉斟滿了茶,飄香的碧螺春叫人心情甯靜。湘玉許久不穿女裝,滿頭的珠钗玉簪墜的她昏沉,她單手撐着下巴,四周的恬靜不僅讓她思緒紛飛,頭腦轉了幾個彎竟無暇顧及案件,滿腦子想的都是趙無名最後的那個眼神。
沉靜死寂,像一潮暗湧。
她一口飲盡了茶水,試圖将那些古怪的想法驅趕出去。
“你在想着什麼人?”
小滿突然道。
劉湘玉甫一回神,冠冕堂皇的話便脫口而出:“想早日抓到兇手,不負聖上所托。”
“小騙子,你也是個小騙子。”小滿笑的狹促,那雙妩媚多情的眉目褪去風塵,在窗外燭光的映襯下愈發明亮冷清。
“阿滿,你相信世上有仙人嗎?”
劉湘玉搖頭:“求神不如求己。”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她也不在乎劉湘玉的回應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又自顧自道,“我小時候也是這樣想的,可我實在太倒黴了。唯一幸運的便是七歲那年遇着了神仙,他将我拉出泥潭,教我讀書識字,為我撫琴作詩,阿滿,我在七歲時就已經見過神仙了。”
劉湘玉滿臉不解,她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出了差錯,她可能在小時候偷就跑出去見過了這楚楚可憐的美人。
思索半晌,終是無解。
“我并未見過七歲時的姐姐。”
不知道這句話是怎麼戳中的小滿的笑點,她被逗得咯咯直笑,那張美麗的面皮在燭光下忽明忽暗,就像海裡蠱惑人心的妖精。
“哈哈哈哈哈,你當然未見過我,阿滿,因為那惡毒的仙人本就不是你。”
小滿笑着将淚珠順着眼尾往上挑,忽的湊近劉湘玉,在她的注視下将最後一盞蠟燭吹滅。
“而我,不過是一個被抛棄的信徒罷了。”
“抱歉,是我害了你。”
劉湘玉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對小滿總是有很多的歉意和愧疚,綿綿無期的悔恨在她每一個想起記憶的夜晚都無法安然入睡。
記憶裡小滿看不清,也變得愈發沒有存在感,直到這段記憶徹底模糊。
她下意識以為她是在責怪自己當年未能信守承諾的小人行徑,着急道:“你本不該二次步風塵的,如果,如果這次的案件當真與你沒關系……”
劉湘玉拖住小滿的雙手,言辭懇切:“你便跟我走吧,我如今已有能力護着你了。”
“跟你走,阿滿,如若你女兒身暴露的話,豈不是白白連累了我,可我已經被你連累許久了,如今隻想歇一歇。”
小滿拂開劉湘玉的手,臉上的笑沒有半分溫度:“我還未給你講故事呢,不如你來猜猜?”
劉湘玉有些呆愣,也沒有心思打啞謎,便實話實說:“猜不到。”
“是一癡情仙人尋了他那凡人妻子生生世世的故事。”
劉湘玉不愛聽這些幹巴巴的話本子,哦了一聲,“結局總是逃不過圓滿二字。”
“圓滿?可我覺得那仙人真該死,他怎麼就确定轉世的妻子就一定是他那原原本本的妻子呢?”小滿邊笑着邊脫下外襯,又将手腳腕上的鈴铛取掉,纖細的疤痕印在上面,殷紅的像美人唇上的口脂。
劉湘玉扮作男子久了,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楚,便下意識偏過頭,手比腦子快一步撿起地上的外衫為她披上。
“你我都一樣,不過是露個胳膊罷了,怕什麼?”小滿拉住她的手,引導她摸自己手腕上的紅痕。
皮膚之下,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我之前最擅琴,可我後來選了琵琶,你知道為什麼嗎?”
皮膚表面平整,不像疤痕,劉湘玉搖頭,指間滑過她的手腕,似是對她手上這圈紅線似的東西感興趣。
“你的手腳怎麼了?”
“以情人蠱飼養,琴弦穿過,浸皮入骨,以尋前世。”
琴弦穿過,浸皮入骨。
偏偏又是蠱蟲。
小滿到底經曆了什麼,為何這蠱蟲無處不在?
劉湘玉忘不了東郊慘案的場景,她知道那蠱的危害,再看向小滿時眼神多了幾分犀利,問的卻是:“誰害得你,是不是有人強迫你了?”
“尋什麼前世,小滿,你莫不是被人騙了?”
實在荒唐,劉湘玉甚至覺得小滿被什麼教會害了。
她看向劉湘玉,平靜地闡述事實:“沒有人害我,一切皆未因果。而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就是那罪惡滔天的凡女。”
“如何就罪惡滔天了?小滿,先不說别的,這案子到底和你有沒有關系,你又如何得罪了南疆的人?”
“你告訴我,我能……”
“能如何?”
“你能幫我嗎?你不能。阿滿,你甚至自身難保,如同當年一樣,你永遠都保護不了我,所以,别再說了。”
“言而無信者下地獄。”
背叛者下地獄。
夢裡的滿娘,也曾決絕地說出這句話。
劉湘玉的腦袋愈發昏沉,不知是不是精神疲懶,她總覺得小滿的上也有什麼東西在爬,在她光滑的脖頸上爬滿了詭異的花紋,和巫岷臉譜上的花紋很像,又像白術嚴身上刻着的龍脈地圖。
那些看不懂的文字變幻莫測,劉湘玉鼻尖一涼,竟是流了血,她撐着手臂想要擦幹淨,比她更快一步的卻是小滿。
“最新任務,殺了花魁小滿。”
世界有過一瞬間的靜谧,隐岐冰冷的聲音傳來。
随之而來便是一陣刺痛,她渾身癱軟的倒在地上,眼裡的血模糊了視線,劉湘玉感受不到疼痛,隻是大口嘔着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