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軒窗,正梳妝。
女子坐在銅鏡前,素白的手指撚了一張胭脂紙,她壓在口中抿了抿,透過鏡子望向身後的男人。
“齊璟,我做了一個夢。”
齊璟俯身,以維護的姿态将她半包圍住,暧昧的距離使得兩人更加親密無間。
他并沒有繼續追問女子的夢境,而是将角落裡的點翠鳳钗拿起來,在她的頭上比了比。
“滿娘,你不喜歡嗎?”
“我現在是牡丹。”
牡丹勾手将那支钗子随意扔到地上,室内的暖香勾得人懶洋洋的。
牡丹反駁他,用手蹭了蹭自己唇邊的口脂,殷紅的一點落在齊璟的喉間,她用力按上去。
齊璟握住她的手指,說道:“跟我回宮吧,做我的皇後。”
“你已經娶了公主。”
“那不是真的。”
牡丹歪頭:“可我真的是妓子,大祈的皇後可以是這樣一身污穢的女人嗎?”
齊璟呼吸一滞,捂住她的嘴,不叫她說出那些傷人的話。
牡丹拂開他地手,媚眼如絲的模樣勾魂攝魄,她唇瓣輕啟,說出的話如淩遲般刮割着齊璟的心。
“齊璟,我是齋月樓的花魁,你的臣子應該都認識我吧?”
她咯咯笑着,湊近齊璟的耳朵,似一個妖怪般低語呢喃道:“在床上。”
齊璟的身體頓了頓,他緊抿着唇,眼底的掙紮痛苦似乎凝為實質,漸漸赤紅,周身的氣質也變得陰翳乖張。
所有的粉飾太平被一一擊碎,牡丹饒有欣賞着齊璟痛苦隐忍的表情,目光中滿是痛快。
齊璟乞求她不要再說了。
可是牡丹偏偏跟沒聽到一樣,一字一句道:“你的弟弟也來過,你這般憤恨,可要殺了他?”
“你同我走好不好,我不做皇帝了。”
他低啞的聲音帶着幾分病态的偏執,在搖曳的燭光下扯出一個難堪的笑容,他說道:“當初,我沒有想到會連累你們。”
“好啊,那你就同我走。”
牡丹勾住齊璟的脖子,将人往窗邊帶,她大半個身子探在外面,冷風吹亂了彼此的發絲,飛舞纏繞。
她笑着湊近齊璟,在他後頸處重重咬了一口。
齊璟忽然覺得頭暈,身體軟的使不上力氣,他看着神色尋常的牡丹,“那香有問題。”
“齊璟,我想我師兄他們了。”
齊璟神色慌亂地想要說些什麼。
“你把我也殺了吧。”
牡丹被他虛虛環住,很輕易便能掙脫他的懷抱,她将齊璟的手按在自己的肩上,将他往後一推,便毫不猶豫地墜了下去。
看上去就跟齊璟殺了她一樣。
他手中的帕子跟着主人一同飄去,齊璟渾身癱軟地倒在地上,在極度的痛苦下竟做不出什麼表情。
他冷冷地看着牡丹的屍體,然後撿起那支發簪,刺進了自己的心髒。
或許牡丹當年就不該救他。
馬車上,她看着這個一臉陌生的男人。
“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我師兄還在等我。”
齊璟做了一個夢,夢中的他卑鄙無恥,害死了一個女子。
齋月樓裡真的有一個叫牡丹的女子,跟夢裡不同的是,他們之前從未見過。
他抿了口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牡丹。”
“不對,你之前的名字。”
牡丹目光疑惑:“我一直叫這個名字啊。”
齊璟被齊臨生逼得走投無路,墜下了懸崖,自此落了腿疾。可在夢中,他被一個女子救了,他的雙腿也是健康的。
别無二緻的面容,那個夢呢,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說:“脫衣服。”
牡丹抱緊了琴,攏了攏自己身上的衣服,看他的眼神跟個衣冠親手一樣,拒絕道:“我是樂師,不賣身的。”
“我要下車!我不去你府上彈琴了!”
“好啊,馬車不會停,想要下去的話,”齊璟湊近她,仔細觀摩着她的五官,惡意滿滿道:“自己跳下去吧。”
“你——”
齊璟一聲嗤笑打斷她的不滿,沒有夢中男子的半分溫柔,開口威脅道:“脫還是不脫,不然,我就殺了你的師兄。”
他惡劣地挑起牡丹的下巴,似乎是想知道哪裡不一樣了,她為何沒來救自己呢?
牡丹漲紅了臉,她屈辱地咬着唇瓣,眼眶中的淚水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齊璟撐着頭,斜坐在一旁,漫不經心地催促她:“想好了嗎?”
牡丹放下琴背對着他,衣服滑落露出了雪白圓潤的肩膀,隻餘一件肚兜遮羞。
“轉過來。”
她轉過身,仍舊是閉着眼睛,雙手摸上了腰帶,還未來得及動作,就被叫停。
涼薄的手指點住她的鎖骨,滑到背後,來到她的腰窩處。
“果然有兩顆痣。”
齊璟叫人穿上衣服後就沒有再看她了,腦子裡想的都是那場荒誕的夢。
“青樓女子。”
他喃喃出聲,從懷裡拿出一塊手帕,上面一個算不上工整的‘璟’字,是他照着夢裡的樣子繡的。
牡丹受夠了侮辱還要被諷刺,她怨恨地看向他,“我要回家。”
于是齊璟說了同夢裡一樣的話:“做我的夫人吧。”
“我與我的師兄,有婚約了。”
牡丹拒絕他,眼中的嫌惡如實質般刺入。
“那怎麼辦呢?我已經看過你的身子了,也摸過了。”
齊璟歪頭笑道,眼神卻如稚子般單純:“我的父親教給我,喜歡什麼搶過來便好了。”
“你混蛋!”
馬車不肯停止,牡丹突然想起他方才的那句話,跳下去。
清楚她的意圖,齊璟向前抓住她,卻因為腿腳不便而抓了空。
如夢中那般,她像隻蝴蝶一樣跳下去,重重地在地上翻滾幾圈,她狼狽地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前方跑去。
馬夫被這一幕吓得倉促,惶然見拐了個彎,将她撞飛出去,牡丹撞在石頭上,鮮血浸染了地面,如同夢裡一樣死的慘烈。
“這般甯為玉碎。”齊璟笑的不明所以,他撩開窗戶,将繡好的帕子扔出去。
落在了牡丹的身旁。
齊璟想起了他父皇說的後半句話:“如果得不到的話,就毀掉好了。”
畢竟,他就是這樣被毀掉的。
他遲遲不肯放下窗簾,盯着那個方向,在人與人的重重面容中,他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回宮吧。”
齊璟處死了馬夫。
他身上的詛咒很快就靈驗了,齊璟躺在床上,雙腿已經毫無知覺,在生命消逝的最後一刻,他又想到了牡丹。
他那無緣的妻子,兩次都死在自己手裡。
船上歌舞升平,美麗的花魁一曲古筝驚動全場,她穿着湖藍色的衣裙,面上覆着一層薄紗,看上去清麗脫俗,如九天仙人。
齊璟喝了一口酒,視線卻無法從那女子的身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