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豐詢問無果,巫岷總是一副氣沖沖的模樣看着他,言語中的理所當然皆是指責他忘了兩人之間的友情,憂怨的模樣好似自己是什麼負心漢一樣。
倒是叫他好一陣心虛。
“梁大哥,你怎麼話變少了?”
巫岷自然地問道,仿佛是不解。
“這兩人,早晚瘋一個。”劉湘玉半是玩笑道:“梁大人這愛撿人的毛病倒是沒變。”
“梁豐的承受能力還是很強的,做事隻做半分的人,監禦史倒當得十分輕松。”趙無名意有所指。
劉湘玉懂了,趙無名這後半句話是在諷刺梁豐這人是個十足的混子,若出了什麼問題罪責攬不到身上,獎賞也分不到半杯羹。
高高挂起,置身事外。
“上陽郡出了事,我命劉瑾瑜前去查案,他倒是跟卸了擔子一樣。”趙無名諷刺兩句:“糊弄。”
“無功無過,也難怪我從未聽說過這麼一個人 。”
“阿頌是怎麼看出來的?”劉湘玉樂道。
“跟着巫岷數十年的時間,還不夠了解梁豐嗎?”
趙無名後知後覺,頗有些不爽,偏偏在旁人看來,梁豐還沒有什麼錯處,百姓愛戴,和善廉潔,他還給先給自己扣了一頂無庸之輩的帽子。
“那阿頌要如何呢?”
趙無名冷哼一聲:“上陽郡正好缺個郡守。”
劉湘玉默默為梁豐點了兩支蠟,很狗腿地對趙無名的話表示贊同。
巫岷記憶混亂,隻記得梁豐是個風趣明朗的妙人,沒什麼官架子,脾氣十足的和善,眼前這人雖是熟悉,可這性子卻過老練沉靜,一句話怪三個彎,無趣的很。
梁豐沉默片刻,“我一直這般。”
微妙的心虛過後梁豐反過味來,理直氣壯的應該是自己才對,白白被一個瘋子糾纏污蔑,扣了一個不講義氣的帽子。
他咂摸了會,在第三次表示巫岷認錯人後,那少年權當做了耳旁風,反而接着問他:“你真的不記得了?”
被那雙幽黑的眼睛盯着太過瘆人,梁豐尴尬地笑了笑。
“可,可能吧。”
不然還能怎麼回答,這少年腦子不好,衆目睽睽之下就敢跟屍體躺在一起,旁人提及,可能還有癔症。
還是先帶回去找個郎中治治的好。
“家裡還有槐花餅嗎?”
巫岷忽然問道。
梁豐身形微頓,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得凝滞:“你說什麼?”
“你做的槐花餅啊,我跟小……”
巫岷恍然未覺,他自然的解釋着,說道一半表情也變得空白,突兀地停住。
“小玉到底是誰啊?”
他捂着頭重重地拍了兩下,又嘟囔了兩句什麼梁豐聽不懂的話。
小玉是誰,梁豐自然也不認識。
巫岷又笑道,重新将方才那說說了一遍,緩慢的,強調的,就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一樣。
“梁大哥做的槐花餅,我可是最喜歡吃得了。”
梁豐目光沉沉,看向巫岷的時候竟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一個瘋子,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他到底是誰?
還是說,這隻是巧合?
梁豐心亂如麻,不自覺地絞着袖邊。
要問什麼,是先問他口中的另一個可能與自己又關聯的人是誰,還是問他如何知曉自己會做槐花餅的。
梁豐的娘子喜吃甜食,廚藝尤甚,其中最愛的就是這香脆酥軟的槐花餅。
年少夫妻多情趣,梁豐總會纏着他的娘子讨來第一口槐花餅,他的娘子不堪其擾,便要将這槐花餅的做法教給他。
梁豐那時滿口答應,為了糾纏片刻,便總是裝作學不會的樣子纏着娘子多教她幾遍,哪怕他已經為娘子做了無數次。
仿佛是二人間的默契,娘子知曉他的心思,便陪他玩這幼稚地遊戲。直到他的娘子故去,梁豐也沒有學會做槐花餅。
他斂去不合時宜的表情,冷硬道:“我不會做槐花餅。”
沒有人知道他會做槐花餅。
梁豐大多時候都是溫和的,臉上時常帶着笑容,叫人接觸起來沒有距離感,可巫岷敏感的察覺到,他在防備自己。
腦海中的記憶有些混亂,巫岷尚且沒有搞明白那個看不清臉的孩子是誰,小玉這個名字又如骨附蛆般黏着上來,令他全身的骨髓都痛。
他不認識梁豐才對。
他分明與梁豐是好朋友才對。
巫岷有些站不住地晃了晃身子,梁豐拽住他的胳膊,再看過去的時候他已經臉色蒼白如鬼魅,那雙眼睛又變成了猩紅的血色。
梁豐驚駭,手上的力氣不自覺加大,“你到底是什麼人?”
前面就是梁府了,巫岷撐着身子,用盡力氣一頭跌了進去,他仰躺在地上,背後的大門緊閉,梁豐俯身望向他,似乎是想拉他起來。
“缺了點什麼。”巫岷喃喃自語,他眨了眨眼睛,兩行血淚劃過。
眼前光怪陸離,無數尖銳凄慘的哭聲傳進巫岷的耳朵,他痛苦的縮着身子,突然将頭狠狠地磕在了地上,疼痛的到緩解,他卻覺得還不夠似的,再次将頭砸在地上。
這一變故發生的突然,梁豐瞪大了眼睛,慌忙叫人喊來了郎中。
巫岷躺在床上,郎中費解的說了半晌,總結出來就是他腦子摔壞了,身體沒毛病。
“我不是瘋子。”
“病入膏肓了。”
郎中搖頭歎息,開了兩副藥就走了。
“庸醫。”
巫岷冷哼,執着道:“我要吃槐花餅。”
“梁大哥。”
那雙空洞洞的眼睛望過來,梁豐被駭的後退幾步,問:“你到底怎麼知道的?”
他甚至想到了什麼奸細刺客,梁豐皺眉,他又不是皇帝,做什麼調查他一個小官。
“你給我做過。”
巫岷的眼神忽然漸漸恢複了神采,他看着梁豐的臉,“你幾歲了?”
“二十。”
“不對,在你三十多歲的時候。”
“你在說什麼胡話?”
梁豐這下是真信了,巫岷病入膏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