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湘玉不再多說:“我當然知道。”
“那你呢?同我虛假的父子情一場,駱瑤又要你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劉湘低着頭,看上去眉目溫和,但說出來的話卻一針見血:“那你呢?你是真心愛慕那兩名女子的嗎?”
劉叢偉沉默。
“在這場情感遊戲裡,并不是隻有你一個受害者。”
劉叢偉冷哼一聲,隻覺得她實在可恨:“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佯裝聖人模樣,若不是駱瑤,我緣何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我曾聽聞你磊落正直,灑脫坦蕩,最明辨是非,畢生理想就是當一名好官,一名造福百姓的好官。”
“你有覺得自己變了嗎?陸姚意識到了,她意識到自己變了。”
陸姚無辜,被消磨蹉跎的林氏無辜,或許本該有更美好前途的婉瑜也很無辜。
劉湘玉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以後的事。
她想到今天見到的婉瑜,想到剛進入劉府對她友好相互的婉瑜,想到在她狼狽窘迫時多次挺身而出的婉瑜。
是不是她的到來影響了婉瑜的性格?
“我方才見你在席間就心事重重的,便有些擔心,父親可是同你說什麼了嗎?”
劉婉瑜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将手裡的湯婆子遞過去,邊說道:“你不要放在心上,或許再給他一些時間,你們便更親近了。”
“小五。”
劉湘玉突然叫住她。
“怎麼了?”
“若我有一天風頭太盛,壓過了你,你會記恨我嗎?”
“不會啊,我讀過你之前寫的詩,我寫不出來。”劉婉瑜不懂她為什麼這麼說,接着說:“外面的那些傳言都是沒有根據的,我相信你。雖然我們從小沒有一起長大,但我們是一家人啊。”
她說完又保證:“若我真做了什麼傷害你的事,那肯定不是我的本意。”
為什麼劉湘玉今日才意識到?
她看着劉婉瑜滿臉認真地神情,又說:“如果我真做了什麼錯事,你和四哥便隻管将我罵醒就好了,四哥正直,不會偏袒我的。”
“等我緩過神來,就又變成之前的樣子了。”
劉湘玉怔了怔,對上她那雙純淨無辜的眼睛,輕聲道:“小五,對不起。”
“這又是怎麼了,趕緊回去吧。”劉婉瑜一直笑,有些不明白今晚為何如此感性,忍不住叮囑道:“三天後的宮宴,大哥就跟在四哥哥身邊,男女有别,我不好跟哥哥們走的太近。”
劉湘玉錯的離譜荒唐。
千言萬語難述,她此時終于明白了陸姚臨終前的那句‘身不由己’是什麼意思了。
趙無名的生辰宴上很熱鬧,京城内所有的貴女公子們都端坐在席間,各個打扮的妍麗精美,叫人看了就覺得心情舒适。
劉婉瑜悄悄側過身,對她說:“那個穿着月牙白的是太子殿下,旁邊那兩位,同他長得一樣的是二殿下,另一位則是趙小世子。”
劉湘玉應好。
“一會叫到我們,你盡量躲在後面,等父親祝完賀詞,送完禮就能下來了。”
“小妹啊,劉湘玉又不是什麼都沒見過的土包子,她混迹青樓,五湖四海結交好友的時候我們還在苦惱怎麼偷溜出府玩呢。”
劉婉瑜不着聲色的瞪了他一眼,劉瑾瑜便笑嘻嘻的湊過來保證:“放心吧妹妹,不會有問題的。”
“話是這樣說,可我總擔心會出意外,右眼皮跳個不停。”劉婉瑜憂心忡忡的歎了口氣,道:“可能是這幾天太累了。”
宴會不過剛開始,劉叢偉将精心準備好的生辰禮獻上,攜衆兒女講了幾句中聽的話,就要退下。
不曾想卻被趙皇後留住。
“早就聽聞劉大人有一雙好兒女,旁人還羨慕不過來呢,這憑空出世的天才少年又落到了你家裡。”
劉叢偉一愣,不知趙皇後是什麼意思。
“你方才說你叫湘玉?”趙皇後離得遠,有些看不清楚,便沖她擺擺手,道:“上前來叫本宮仔細看看寫出那樣好的詩的人長什麼樣。”
趙淇風心中緊張,拽了拽齊瑾的袖子,小聲說:“姨母會不會發覺什麼?”
發覺什麼?
這原本就是一場鴻門宴,齊瑾沒有說話,看了眼趙無名後隻叫他别多管閑事。
在看清劉湘玉樣貌的一瞬間,竟直接打翻了手中的酒杯,她猛地站起身,呼吸有些急促。
像。
怎麼會這麼像。
跟那個妖女太像了。
她下意識去看自己的兩個兒子。
然而更緊張的卻是趙淇風,他性格單純,臉上實在隐瞞不住什麼事情,此時看着劉湘玉,憂心忡忡的眼神實在明顯。
趙皇後心底一沉,又觀察自己的兒子,一個雲淡風輕,另一個眉目低斂,但肯定的是,劉湘玉同他們之前絕對有牽扯。
“娘娘,不知犬子……”
趙皇後猛地回了神,心中思緒紛飛,有太多的話要問卻被皇帝攔了下來。
她欲言又止,但顧及着眼前的場合,隻能暫且作罷。
夜晚,國師被急召回宮,尚且來不及行禮便被人拽進了殿内,坐上是面容嚴肅的帝後。
這國師正是幾年前的藍袍道人。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問道:“陛下和娘娘緣何深夜将臣召來呢?”
“劉叢偉的長子近日歸京,她出生時被一大師預言日後會禍累家國,是孤星煞神的命格。”趙皇後說道這裡時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捉住偶的看向國師:“更巧的是,她同幾年前的那妖女長得一模一樣。”
種種巧合,實在不能不叫人多想,趙皇後之前也不信這些,但當年的事情實在詭異,偏偏那妖女被沉入了河底,她兩個兒子就好了。
如今又有這個預言。
“許是外面行騙的江湖術士胡言亂語的。”
國師和皇帝都隻當是皇後太過敏感,但為了安撫皇後的情緒,他一面起卦一面寬慰:“再者說,劉湘玉可是個男……”
國師臉色猛地一變,他驚悚的看了眼趙皇後,将卦打亂又重新起了幾次。
皇帝注意到他的臉色一次比一次差,不僅也生了警惕,問:“你算出什麼了?”
國師深吸一口氣,咬了咬牙道:“劉湘玉是,是……女子!”
“且當年的預言是對的,她會為大祈帶來滅頂之災,所以她隻能死。”
在收到皇帝口谕的這一刻,劉叢偉幾乎是懵的,他愣怔的看了劉湘玉一會,千言萬語凝結在嘴邊,但什麼都沒有說。
“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為何要把我兄長抓走?”劉瑾瑜擋在劉湘玉面前,十分緊張的看向劉叢偉:“爹!你說句話啊!劉湘玉今日不過是初次面聖,怎麼會得罪了娘娘和陛下呢?”
劉府頓時亂做一團。
但那前來抓人的太監卻早有說辭,他掐着嗓子,說道:“劉湘玉欺君之罪。”
“那些詩作确實是我兄長所作,莫不是有什麼人在娘娘面前亂嚼舌根,誤會了我兄長?”劉婉瑜上前兩步,将手中的镯子褪下來遞到那公公手裡,小聲道:“您行行好……”
“别,五小姐,這事奴才是真幫不了您。”
“劉湘玉私自篡改戶口,女扮男裝,期滿陛下,是砍頭的大罪!皇上念在劉大人不知情的份上,已經足夠仁慈了。”
“你,你說什麼?!”
在場的人皆是一愣,劉瑾瑜震驚的看了看劉叢偉,又将視線放回到劉湘玉身上:“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叢偉默不作聲,攔住劉瑾瑜讓他不要再多問。
聰慧如婉瑜,隻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便弄清了白天裡發生的不對勁,她緊張的拽住了劉湘玉的手,問她:“皇後娘娘素來喜愛你的文章,在見到你之前也是大肆誇贊,但看到你的臉後就變得十分驚恐,姐姐,你是不是隐瞞了我們什麼事?”
她從善如流的改口,看着劉湘玉,眼中焦急。
然而劉湘玉隻是拍了拍她的手,說:“沒事,回去好好睡一覺,睡醒就好了。”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位置。
劉湘玉不卑不亢的站在趙皇後面前,眼中無驚無懼,很是坦然。
趙皇後将她的發帶扯下來,盯着她的臉看了很長時間,問:“你究竟是何妖孽,為何苦苦糾纏我的孩子們?”
她沒有用‘本宮’。
“抱歉。”
“劉湘玉,你不要怪本宮心狠再殺你一次。”趙皇後伸手替她斂了斂頰邊的碎發,說:“原本我是不信這些的,你的詩寫的很好。”
劉湘玉沖她笑笑,說:“因為詩中的人好。”
趙皇後背過身去,站到皇帝身旁,問:“阿頌真的願意殺了她嗎?”
她親眼看過那些畫像。
趙無名深居冷宮,自出生起同他們就不親近,性格十分孤僻,唯一的樂趣就是整日将自己悶在裡面作畫,畫中的女子正是劉湘玉。
皇帝也不确定,偏偏那國師說,能了解這個妖女的隻有阿頌。
在趙無名來的時候,他們心中更加忐忑。
他身後還跟着齊瑾和趙淇風,兩個一個了然,另一個則是來看戲的。
皇帝頭疼,未等趙無名走進行禮的時候便直接上前兩步擋在了他和劉湘玉中間,說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你若心有怨恨,便怪朕就好。”
他說完又看一眼趙淇風,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小風,你來湊什麼熱鬧!”
趙淇風還未搞清楚狀況,隻能道:“我同劉湘玉也是舊相識了,哥哥們都來了,我哪裡有不來的道理。”
齊臨生更頭疼了,沒功夫盤問他又是何時同劉湘玉結識的。
趙無名越過他,走到劉湘玉面前,說:“當真會如你所願嗎?”
“會的。”劉湘玉擡頭看着他,對他說了同劉婉瑜一樣的話:“就當是做了一場噩夢,阿頌,我們該醒來了。”
趙無名頗為狼狽的别過去頭去。
“我不會怨恨你們的,父皇。”
齊臨生松了一口氣。
趙無名沉默的聽從國師的指令,他親自将劉湘玉綁了起來,将她鎖進一個鐵籠子裡。
劉湘玉還有心情同他開玩笑:“高興些,我又不是真的死了。”
趙無名扯了一個難看的笑,沒好氣道:“不知道跟你說什麼。”
撲通一聲——
沉入了湖底,過程一直很安靜。
趙淇風自始至終都沒有反應過來,他沖上前拽住趙無名的胳膊,質問他:“不是,你在幹嘛?真殺死她了?為什麼啊?”
“她不是你一直要找的人嗎?”
齊瑾将他拉開,說那是他們兩個人的事。
趙淇風看向帝後,看向國師,眼睛轉了一圈,最後看向了齊瑾:“到,到底怎麼回事?”
又是一聲巨響。
趙淇風瞪大眼睛,想也不想的一頭紮進水裡。
齊瑾來不及拽住他,隻能眼睜睜的看着趙淇風随着趙無名的腳步先後跳了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