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裡的時間還在流逝,一切事物都是流動的,還在發生着變化。
鏡子與鏡子之間的關聯影響還在繼續。人也不能同樣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所以劉安珩尋不到最開始的那個滿娘,劉湘玉也回不到她和趙無名最開始的時候。
“我去過西郊,但沒有舞娘這個人,至于鐘離九,我更不知道去哪裡找了。”茶茶聳了聳肩膀,吐槽道:“來了客人也不說招待一下,連盤糕點都沒有。”
劉湘玉聽完淡淡一瞥,轉身從箱子裡拿了幾根金條出來,說道:“我可沒那力氣使喚别人,錢不夠了隻管找我要就是,想吃什麼自己去買。”
索朗貢布湊上前,往那箱子裡面探了探頭,直驚呼:“不是,劉府貪了這麼多?”
“我娘留給我的。”
茶茶抽了抽嘴角:“再給我幾串銅錢,金條不好找零。”
劉湘玉無不應下。
“你聲勢造的這樣大,鐘離九他們有尋過你嗎?”
“并無。”劉湘玉點着紙上的那幾個人名,道:“或許,他們并無之前的記憶呢?”
若真是如此,的确棘手。他們這些穿越過來的人之間又沒有心靈感應,這要如何去找?
茶茶想到這裡就有些心煩意亂,“算了,我便慢慢尋吧,總之找到你才是最關鍵的。”
“茶茶,這些年,你一直是少女的模樣嗎?”
“對啊。”
“上次聽索朗貢布說,不知道你的形态是少女還是幼童,這是何意?”
“我活的夠久了,我們出生時候是什麼樣子,死之後也會是什麼樣子,如果我變成了幼童的模樣,那就說明我快死了。”茶茶解釋:“所以外界傳我們會返老還童的靈術,不過是離死亡更近了一步。”
外面的雪好像停了。
茶茶晃蕩着兩條短腿,與他們講之前發生過的事情,作為從始至終都有全部記憶的人,她知道的顯然比鐘離九和白術嚴更多。
“至于我為什麼沒有失去記憶,或許是因為我們族人壽命長,但活的再長也有死的那一天。”茶茶打量着自己短小的身體,道:“就像這樣,我變成小孩了。”
“還沒問你,為什麼要跟我一起進來呢?”
鐘離九和唐舞娘不約而同的出現在鏡子面前,兩人對視一眼,趕在鏡子關閉的瞬間闖了進去。
茶茶當時隻能看清他們兩個人的身影,卻不曾想再次重逢竟是等了這麼長時間。
“我也不知道,但又覺得不能叫你一個人去冒險。”鐘離九對當時的想法已經模糊了,但進都進來了,也不願意多加糾結,也說:“我沒有之前的記憶,所以每次醒來都是新的開始。”
“至于唐舞娘,她進來是因為你。”
白術嚴沉默不語,又聽見他說:“若你說的是真的,那唐舞娘還不如不進來。”
昏暗的地下室内,餘下清醒的三人面面相觑,茶茶将身子縮成一團,出乎意料的替白術嚴說了一句話。
“唐舞娘與他換了身份,所以每一次重新開始,他都會記起上次的事情。”
“我救了她一次,她便救我千百次。”
因果二字 ,淋漓盡緻的在每個人身上得到了體現。
不止是劉湘玉和趙無名,也不止有玉人京和巫岷,所有的人,好像都沒有一個好結局。
無論是白術嚴和唐舞娘,還是孟起和鐘離九。
唐舞娘是最怕麻煩事的,她原本可以躲的遠遠的,但她還是為了白術嚴進來了,從他那裡得到的東西,又被唐舞娘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
從此,在那些悔恨的歲月裡不得解脫的隻剩白術嚴。
“萬青山每年都會有一批新的任務者,我之前就好奇原來的那些任務者去了哪裡,難道都死了嗎?”
“新的任務者是從哪裡來的呢?”
“我不知道,等我睜開眼的時候,就來到了萬青山,一切都是如此順理成章,我開始不斷完成任務,一直穿越。”鐘離九皺了皺眉,發現自己對之前的記憶實在模糊。
“我也是。”茶茶道。
“那日在鏡子外,我發現的秘密就跟這個有關。”
茶茶擡頭,眼神逡巡了一圈,說道:“鏡子外的任務者是從鏡子裡挑選出來的,鏡子裡的人是鏡子外的任務者,我們是旁人的任務,旁人也是我們的任務。”
“在鏡子裡待久了,之前的那些記憶便消失了,之後就跟最開始的普通人沒什麼區别了,或者說是被煉化成了npc。所謂的覺醒,不過是有了自我意識罷了。”
“與其說是穿越,不如說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人口拐賣來的更貼切。”
鐘離九隻覺渾身冷汗涔涔,他吞了吞口水,問:“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除了我自己打探到的之外,那海桑也告訴了我一些事,這也是他為什麼一直被困在這裡的原因。”
“當初也是那海桑幫我将你們送出去的。”白術嚴也開口。
鐘離九想不明白什麼人會如此大費周章的做這些事,萬青山很大,裡面的任務者也有很多,又是什麼人有這麼大的本事搜羅這麼一群人呢?
“如此大費周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将我們變成可随意操控的傀儡?”
白術嚴同樣不理解。
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享受着别人的痛苦掙紮,這個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或許是為了好玩?”茶茶歪歪腦袋:“若我能理解這種人的思維,此時我就不會和你們待在一起了。”
大多時候,正常人并不能理解一些心理扭曲者的想法,想不通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想不明白這樣做會得到什麼好處。
劉湘玉同樣想不明白。
“若人命卑賤如蝼蟻,或許隻是為了享受掌控他人的感覺呢,一旦事情脫離了掌控,便會立馬被銷毀掉。”
“未免太過自大。”
聽到趙無名的話,劉湘玉沉默了好一會,她總覺得自己忽視了什麼東西,努力回想起來卻什麼都抓不住,心裡十分怪異。
“我知你不願意被人控制,也不想讓這裡毀滅,天災人禍,還是什麼,我都願意跟你一起面對。”
劉湘玉笑的艱難,對他說好。
風聲簌簌,寒雪紛飛,瑾瑜說今年的冬天真奇怪,比往年來的早多了。
他将剝好的橘子遞給劉湘玉,說道:“這場雪都連着下了四天了,再不消停,苦的可都是百姓們啊。”
劉湘玉往嘴裡塞了一瓣橘子,又還給劉瑾瑜,沒說什麼。
劉瑾瑜将剩下的橘子全部塞進嘴裡,爆開的汁水填滿他的口腔,酸澀的叫人眼淚直流。
他囫囵兩口直接咽了下去,喝了好幾口茶才将那酸味壓下去,揉了揉扭曲的臉,忍不住抱怨道:“你怎麼不告訴我啊,酸的人牙都要掉了。”
劉湘玉沖他挑挑眉:“哪有人吃東西跟你一樣的。”
“怎麼不見小五呢,你們平時不總是形影不離的嗎?”
“五妹妹去施粥了,我原本打算幫她的,可她說你這幾日染了風寒,叫我留在府中照顧你。”
劉湘玉想起剛回府的時候,也是劉婉瑜一直在暗中幫扶她,她善良,品質高潔,是第一才女。
她們二人之間也确實相處的很好。
但劉湘玉也想不明白這樣善良心軟的劉婉瑜為什麼會做出盜竊污蔑的小人行徑來。
“我們去看看小五吧。”
劉婉瑜穿着素來淡雅,尤其長了一雙觀音似的慈悲目,又有一顆比豆腐還軟的心腸,外人提起她時無有不誇贊的。
劉瑾瑜興沖沖的跑上去接過她手裡的勺子,沖她說了什麼,婉瑜先是一驚,随即又朝劉湘玉看過來,興沖沖的沖她打招呼。
“看來那兩人當真沒有騙我,你身子剛好便不要亂跑了,天寒地凍的怎麼穿的這麼單薄?”
劉婉瑜将身上的披風解下來蓋在她身上,嘴裡碎碎念念個不停。
“不冷。”
“那大哥等我一會,很快就好了,稍後我們一起回家。”
劉湘玉應是。
劉婉瑜忙碌的背影在人群中穿梭,幾大鍋粥很快就分完了,那些久不果腹的百姓起碼在今天吃了頓飽飯。
面對百姓的感恩戴德,她便承諾着三天後會再來,望着她的笑臉,空氣中似乎也染上了一絲熱乎的,甜膩的白粥味。
善良,堅韌,美好。
這才應該是她記憶裡的劉婉瑜。
“怎麼沒見過府中其他孩子?”
劉瑾瑜和劉婉瑜互相對視一眼,說道:“聽說二哥和三姐很小的時候就夭折了,我和小妹都沒見過。”
晚間,劉叢偉很是稀奇的将所有人都叫到了一起,面容異常肅穆。
三天後是太子齊璟的生辰,皇帝特地邀各個大臣極其親眷共同參加。
以往來說,這種事是輪不到他們的,劉叢偉心裡也奇怪,但還是叮囑他們一定要守規矩,不可多言。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主意,看來趙無名是做好打算了。
劉湘玉隻顧盯着他身邊的兩個女人看,一直以來被她忽略的點終于變得清晰起來,她猛然發現這二人長得很像。
準确來說,應該是像同一個人——駱瑤。
林氏那張臉同駱瑤隻有三分像,可但從身形背影來說,卻足夠叫人恍惚。
劉婉瑜母親的那雙眉眼生的和駱瑤一樣,再加上她那活潑嬌縱的性子,一舉一動簡直就是另一個駱瑤。
劉湘玉忽然想到之前劉叢偉死活不肯同駱瑤簽和離書,卻在陸姚回來的時候簽了和離書。
一個大膽又荒唐的想法不可抑制的出現在劉湘玉的腦海,她驚疑不定的看着劉叢偉,仿佛有什麼破土而出。
直到所有人都離去了,劉湘玉還沒回過神來。
“你方才一直盯着她們做什麼?”
劉叢偉目光探究。
“你喜歡駱瑤?你是怎麼知道駱瑤離開的事的?”
劉湘玉沒有彎彎繞繞的說很多,單槍直入的詢問劉叢偉,将事情挑明。
劉叢偉亦沒有多加推辭隐瞞,同樣坦誠:“原來她叫駱瑤,你們果然是一起的。”
“當年在駱藥山莊見到你時,我便很不喜歡,當時我便猜到了,阿姚的離開或許有你的手筆。”
“那大師說的果然不錯,我當初就應該心狠一些,将你直接摔死。”
劉湘玉臉上淡然,對他道:“你不用遺憾了,很快我就會在你眼前消失。”
劉叢偉聽後笑了一聲,沒有搭話,又說起了駱瑤:“駱瑤很不聰明,你應該比我清楚。”
“她總是做很多我看不懂的事,時間久了我便明白了,她隻是為了完成一些事情,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不理會我是如何想的。”
“她聽不到我說愛她,也看不到我祈求她别離開。”劉叢偉陷入了回憶,看着劉湘玉,又說:“當年她選擇離開劉府,不過是正好有借口罷了。”
“駱瑤從來沒喜歡過我。”
劉叢偉無比清楚的知道這件事,他平靜的為自己倒了杯茶水,說道:“我的确因為陸姚讨厭你,同樣的,我能将你接回來,也是因為駱瑤。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去讨論孰是孰非也沒有意義,你不必大義凜然的以死為代價。”
“代價,什麼代價?”劉湘玉輕笑一聲,看向她名義上的父親:“你讨厭陸姚什麼,又喜歡駱瑤什麼?自始至終,她們做的事都是一樣的,為何你的喜歡如此輕易,讨厭的也這麼理所當然。”
“陸家的小姐性格頑劣,仗勢欺人,善妒成性,惡毒醜陋,我如何喜歡她?”
“你是親眼見過嗎?同你相處的一直是陸姚才對,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最陸姚的壞印象完全是無理的嗎?”
為什麼?
因為書中是這樣寫的。
因為陸姚被設定成了這樣,所以哪怕她不是這樣的,世人也會誤解她。
劉叢偉皺皺眉,打斷她:“你不必替陸姚抱不平,誰都知道她品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