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海面上綿延數百座島嶼,海鳥潔白的羽翅掠開雲朵,從雲層空隙望下去,一座小島樹影扶疏,陽光躍在葉面上,脆生生的竹子和綠油油的蘋果樹掩映着一座小竹屋。
此時,竹屋裡傳來一聲怒喝,幾乎震倒朽壞房梁。
“罪大惡極,簡直是罪大惡極!不忍直視,我真的不忍直視!你以為别人看不出來嗎?身為蓬萊島的弟子,竟然幹出這樣的事,你太讓師父失望了!”
蕭銜蟬在師尊無法心道君地批判下,心虛地垂下頭,少女腦袋上的呆毛蔫哒哒的,打滿補丁、磨出白絮的衣角幾乎被她摳破。她小眼神亂飄,瞥到師尊手邊的秃毛筆和一沓紙,不由抿起嘴。
那沓紙正是她寫的宗門老祖的同人文,非常不巧的是,放在第二頁的就是車,還是豪華版強制車,隻要師尊手勁再大點,震掉第一頁……
蕭銜蟬閉上眼睛,那天殺的系統卻幸災樂禍地放bgm——“不敢睜開眼希望是我的幻覺……”
“這寫的都是什麼?”無法心道君将手裡那沓紙甩得嘩嘩響,惡魔低語,“仙尊冷酷一笑:‘阿遙,是師尊太縱容你了,竟教出你這樣殘害同門的弟子’,阿遙眼泛桃色,哀聲道:‘那是因為我發現師尊竟然把我當替身,您為什麼不正眼看看我?您知道嗎?我多想口口……’”
眼看師父要翻開第二頁,□□詞馬上就脫口而出,蕭銜蟬尖叫一聲:“師尊,這是我靠這本書賺的錢。”
她一個大跨步,雙手奉上一堆亮閃閃的靈石,
滿室寂靜,隻聞海浪拍岸。
“咳。”無法心道君清了清嗓子,“這不是錢的問題……主要是你寫的内容不符合老祖們的形象,道禅仙尊她老人家和你逍遙師公不是這個關系,更何況……”
體位怎麼也怪怪的?
道禅仙尊,蓬萊島開門立派第一人,逍遙仙君是她的弟子,按照修仙界的傳統,宗門老祖們是一個門派的根基,後代弟子心目中的天神,怎麼恭敬侍奉都不為過。
但在蓬萊島,傳統是要向靈石低頭的。
“師尊,這個叫四愛,現在四愛可火了,我加上這個設定,書肆老闆的定金多給了這個數。”
蕭銜蟬比劃了個數字。
無法心道君沉默了,他看看靈石,摸摸良心,再看看靈石,又摸摸良心,許久,他長歎一聲:“四愛,都四愛,四愛好啊。”
他站起身,眼含熱淚望向遠方,似乎做了個違背祖宗的決定,手卻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将蕭銜蟬奉上的靈石一把抓走。
“妙妙啊,好好寫。”無法心道君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你從沒讓師父失望過。”
蕭銜蟬送走師父,癱倒在瘸腿椅子上。
識海裡,系統化作的撲棱蛾子忽閃忽閃:“你已經曠工三萬六千六百六十六天了,拯救男主就能立地飛升,快點去找男主吧。”
蕭銜蟬一個關閉識海的大動作,将系統叨逼叨的聲音隔絕在外。
如果說穿越已是驚喜(或驚吓),那麼系統的存在無疑告訴她自己肩負天命,可是……
誰家好人剛穿越就挨雷劈啊?
一百多年前她穿越到這裡,剛睜眼就有一道粗如天柱的大雷迎面而來,萬鈞雷霆穿過四肢,激得她毛發聳起,她轉身就跑。
那一天,所有蓬萊島的島民都看到了一枝成了精的狗尾巴草在烏雲下狂飙。
雷劫追着她劈,跑一步劈一道,一道更比一道粗,蕭銜蟬被雷劈了整整九下,頂着爆炸頭和一身烤肉味當場暈死過去,這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心理陰影。
修為越高,劫雷越多,飛升劫雷要劈九十九億道,連劈數年,蕭銜蟬同人文的兩位主角——蓬萊島的祖師們都死于飛升雷劫。
蕭銜蟬想想就不寒而栗。
慢慢修煉,好歹還有築基期的五百年壽命,要是突然上進,很可能活不到五百年就被雷劈死了,再說了,系統又不能幫她挨雷劫。
這個系統很沒用。
别家主角的系統:我有系統商店、我能調低疼痛率、我能幫助主角走上巅峰!
蕭銜蟬的系統:我會發布任務。
一個隻會畫大餅的系統是不配擁有主角的!
蕭銜蟬将寫好的小說仔細放進芥子袋,穿上破舊的外套。
撲棱蛾子奮力掙脫識海的禁制:“雖說雷劫難捱,但是你好好想想,救一個男人,換長生不老,這難道不劃算嗎?”
蕭銜蟬終于不耐煩了:“拯救男主的前提得是能遇見男主吧!你告訴我,我怎麼出蓬萊島與男主相遇?”
海面被陣陣微風吹皺,室内一片寂靜,系統收起翅膀,窩在識海深處,徹底不說話了。
蓬萊島,傳說中的仙島,位于鴻蒙海上。
鴻蒙者,東方之野,日出之處也,除此之外,亦有天地開辟之前,混沌元氣之意。
此海被稱作鴻蒙,便有海上生迷霧,混沌難以辨方向的緣故,更可怕的是,鴻蒙海片羽亦可沉,凡闆不可浮,除了長居此海的鲛人和魚群,也就隻有長生木可以浮在海面上。
蕭銜蟬在一百多年前,穿成了蓬萊島的三弟子,上有兩個師兄,下有一個師妹。
在蓬萊島生活了百年有餘,如果要蕭銜蟬給蓬萊島編撰門派志,那麼可以選擇以下三個主題——
一:省錢指南,如何一個月隻花一塊靈石
蓬萊島很窮,窮得令人發指!
也正因為窮,所以蓬萊島千百年來無法禦法器出海,不能與外界交流。
整個門派加上師父總共隻有五個人,五個人沒有一件不打補丁的衣服,除了師父和大師兄外,蕭銜蟬和二師兄、小師妹,常常因為肚子餓而睡不着,甚至有餓暈過去的經曆。
每每這時,師父無法心道君就對他們說:“來,按照我們門派祖傳的秘方大家一起面朝西北方向,西北風含沙量高,喝些風就不餓了。”
好在修士體魄強健,雖然會餓暈,但不會餓死。
人家修真是為了成仙,他們蓬萊修真,是為了生存。
二:我們宗派,全員反派
上面說到,大師兄不會肚子餓,不是因為他的修為高,而是因為,他是一個骷髅身的鬼修,不用吃飯。
哪個正派宗門裡會有鬼修啊!
蕭銜蟬剛穿來時,知道自己來到了修真界,興奮極了,纏着師父問:“有沒有妖魔鬼怪來找我們開戰?”
無法心道君慈愛地看着三徒兒:“你大師兄是個鬼修,你二師兄是個怪人,你是妖修,你小師妹是魔修,咱們為什麼要和自己開戰?”
蕭銜蟬還沒轉過彎來:“因為咱們是修士,一般而言,修士不是要斬妖除……等等,我是什麼?”
誰是妖修?妖修是誰?
無法心道君擔憂道:“你是小熊貓妖啊,剛撿到你時,島上的人都以為你是貓咪,叫你喵喵,所以你的小字才叫妙妙。”
三:珍稀野生修士保護法
蕭銜蟬穿成了一個妖修,姓蕭名銜蟬,小字妙妙,原型是小熊貓,但時常被人當成貓咪、狐狸、小浣熊。
在現代是二級國保動物,在修真界是稀少的妖修。
因為大多數妖修,在幾萬年前諸天世界大戰時,要麼死了,要麼搬到其他小世界去了。
妖魔鬼修素來倍受歧視,幾千年來,本界這三道的修士數量急劇減少。
在蕭銜蟬看來,蓬萊島集齊了鬼人妖魔,簡直是一個小型珍稀修士保護區,彰顯了修士生态圈的多樣性。
蕭銜蟬剛穿來時,發現門派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同時,又發現自己不是人了,系統還在她腦子裡哔哔,差點崩潰,毅然決然地對師父說,自己是穿越者,占據了這具身體,疑似奪舍,請師父趕緊殺了她。
無法心道君立刻檢查了徒兒的腦袋,慈愛道:“難怪這樣說話,你的靈台被雷劫劈失憶了!妙妙,你不是什麼穿越,而是在築基時神魂不穩,去異界遊曆了一圈,如今神魂歸位,無甚大礙。”
靈台在腦袋裡,換句話說,她的腦袋被劈壞了。
摸摸腦瓜子,蕭銜蟬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
撲棱蛾子系統奮力突顯存在感:“你是天命之人,隻要拯救男主,就能成仙!”
行叭,蕭銜蟬試圖開始自己的女主生涯。
男主在哪?不知道;
怎麼找到男主?不知道;
男主長什麼模樣總該知道吧?還是不知道。
蕭銜蟬深吸一口氣,穿越而來遇到的種種事情和各式各樣的人,讓她仿佛看到了三個紀錄片。
修仙系統——走近科學;
居住環境——人與自然;
師父同門——脫貧攻堅戰!
那天,被劫雷劈暈過去的蕭銜蟬緊閉雙眼,不願醒來,思考這裡是夢境還是現實時,冷冷的冰雨就在她臉上胡亂地拍。
她睜開眼,牆塌了,屋外的飓風與滂沱大雨盡入眼簾,師父興奮地大喊:“天上下魚了,乖徒快撿啊!”
大師兄卸下自己的腦殼,端碗似的舉着,接了一腦殼魚蝦。
二師兄撥着算盤,陰陽怪氣:“三師妹的雷劫就是不同凡響,都能引來水龍卷,對了,此次你的築基雷劫造成的損失大概這個數,你看一下。”
蕭銜蟬看着算盤珠子就要再暈過去,結果被身邊一個冷若冰霜的少女扶住。
還不等蕭銜蟬說聲謝謝,少女戀戀不舍地放下她的胳膊,眼冒綠光:“師姐,咱們修士少一條胳膊還能長回來,你真的不能讓我吃一口嗎?一根手指也行,都吃了一百年魚了,我現在聞到魚味就惡心。”
蕭銜蟬終于在自己築基雷劫引起的龍卷風中确定,她拿到的劇本不是《【系統】拯救美強慘男主後我成仙了》,而是——《活着》。
系統勸道:“男主現在富可敵國,手握九大靈脈,你隻要找到他、拯救他,不就有錢了?”
在聽到富可敵國四個字後,蕭銜蟬終于開啟任務,但才走到海邊就止住了腳步,隻見停在海灘上的獨木舟細細伶伶,隻有小腿粗,仿佛風一吹就會斷。
系統和蕭銜蟬:……
系統無能狂怒:“堂堂蓬萊島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蕭銜蟬轉身就走,結果回到蓬萊後,發現宗門更窮了,小師妹将大師兄的頭骨放進鍋裡熬湯借味,每天混個水飽,看到師姐回來,秦含玉笑着捧起盛着大師兄腦袋的碗送到她面前。
“師姐,喝骨頭湯了。”
與大師兄的眼洞對視一秒,蕭銜蟬十動然拒。
将系統和任務抛之腦後,當務之急是扶貧!
為此,她在紅白喜事上吹過喇叭,在山林大海中打過獵,做過陪小孩做作業的家教,還在戲班子裡當過扮和尚的臨時演員,對着演蛇精的對手演員說“回頭是岸”。
不僅自己身兼數職,蕭銜蟬還激發師兄妹們的打工積極性:“你這個年紀怎麼睡……不是,怎麼能修仙?去打工吧!”
二師兄金不禁微微一笑,一臉高深莫測:“打工無法實現财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