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銜蟬大受震撼,正想虛心請教,就聽到破屋子外面的鄉親喊:“萬兩,金萬兩,你今個兒挑糞時撒了一桶,工錢倒扣三文,現在還欠大夥九千五百五十五兩四錢二文。”
蕭銜蟬:……
就是這家夥渡劫時一個不慎,毀壞島上财物無數,欠下萬兩巨款,導緻宗門财政赤字愈加嚴重,人們賦予他一個親切的稱号——金萬兩。
看着散裝的大師兄、幹啥啥不行的二師兄和吃啥啥不剩的小師妹,蕭銜蟬隻覺得這個門派遲早要完。
為了活着,她充分挖掘自己潛力,如今靠寫狗血小黃……咳,靠寫展現複雜人性、飽含激烈感情、探讨世俗與道德的文學作品,發家緻富。
今天就是她一月一次的交稿日。
走出小竹屋,蕭銜蟬招來一片小雲,乘雲前往中心最大的島嶼碧遊島。
坐在雲端向下看去,隻見鴻蒙海如點綴着白羽的藍玻璃,數十艘長生木小船漂在海面,鲛人遊走在船隻當中,鱗片在陽光下折射出絢爛的光芒。
靈活的鲛人将魚群趕進漁民早就布好的網,兩族合力捕撈一大網的海魚,剛捕撈上的魚在甲班上噼啪作響,漁民與鲛人平分。
漁民将上好的鲔魚遞給鲛人,鲛人則用利爪撬開貝殼,吃了鮮嫩的肉,将不用的珍珠遞給漁民,一時間,海風裡滿是豐收的喜悅。
再往前飛幾裡,碧遊島便映入眼簾,今日正是趕集上會的日子,沿着海岸擺了一長串的小攤,花花綠綠的篷布宛如白沙裡埋着的貝殼,漁民在沙灘上行走,海浪湧出朵朵泡沫,鲛人亦在淺海中遊嬉。
一個賣魚肉面的攤子兩邊都坐滿了人,無論是人類還是鲛人,俱捧着一碗面吸溜,吃得額頭冒汗,鮮香的味道飄到上空,蕭銜蟬咽了咽口水,決定交完稿子就來吃面。
想到馬上就要和書肆老闆見面,蕭銜蟬連忙觀察四周環境,做賊心虛似的,悄悄溜進一條小路。
集市旁邊的椰林裡安安靜靜,遠遠的能聽到熱鬧聲音,兩個人鬼鬼祟祟地在一塊大石頭後碰頭。
“貨我帶來了,錢呢?”一人壓低聲音。
“我得先驗貨。”身材圓潤的人亦小聲道。
蕭銜蟬啧啧出聲:“我們做了這麼久生意,你還信不過我?”
圓滾滾的書肆老闆笑得和藹,眼冒精光:“畢竟你上次交來的稿子中,一萬字有四千都在寫男女主的容貌,我怕你又水字數。”
蕭銜蟬漲紅了臉:“你怎麼這樣憑空污人清白!寫主角容貌不能算水字數……主角盛世美顔的事,能算水麼?”
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麼“三分涼薄”,什麼“五分霸道”。
老闆不理她,隻翻開蕭銜蟬遞給他的一沓紙,本是随意檢查,但越看越入迷,眉頭也越皺越緊:“什麼?這個男主竟然真挖了同門的靈根?就因為他以為女主把她當替身?這麼狠毒殘忍的男主會有讀者喜歡看嗎?”
蕭銜蟬胸有成竹:“等這一期發出去你就知道了,市場反應絕對熱烈,健康的戀愛固然好,但畸形的戀愛更精彩!”
書肆老闆搖頭感慨:“你這話本寫的……男主被搶機緣,在宗門比試被暗算,一身筋骨盡數斷裂,經脈盡碎,靈根斷絕,法力全無……妙妙啊,你在文學界對我毫無威脅,但在律法界,我真擔心你變成法外狂徒啊!”
蕭銜蟬一臉嫌棄地接過老闆遞過來的一小塊銀子,懶得理他說的話,自去吃心心念念的魚肉面。
小攤的左右兩邊各擺一排桌子,人坐了一排,鲛人趴着一排。
蕭銜蟬坐下一邊吸溜面,一邊催眠自己:“這不是魚肉面不是魚肉面,這是雞絲面是雞絲面……”
有幾個小孩子笑着圍上來——
“妙妙姐,我想摸摸你的大尾巴。”
“帶我們飛高高。”
“陪我們賽飛魚嘛。”
賽飛魚就是坐在雲上,各人選一條飛魚,用絲線系住魚身,看誰的魚飛出海面的時間更長,若逢飛魚洄遊,駕雲從飛魚群中飛過,更加有趣。
因為原型是小熊貓的緣故,蕭銜蟬非常受小朋友們的歡迎,她的身後彈出一條毛茸茸的尾巴來,紅棕色的尾巴上有着十二個淺黃色的環形紋。
魚肉面攤的老闆笑道:“妙妙你别理這些猴孩子,今早他們跟着萬兩駕雲上山,玩了一早上還不夠,你們幾個功課寫完了嗎?”
這一百年來蕭銜蟬号召大家打工,終于攢夠了她和二師兄的賠償款,給島民和鲛人賠償完後,蓬萊島是辛苦打工一百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但賺錢的步伐不能停。
蕭銜蟬猜測二師兄上山估計是去挖焰鐵礦,這種鐵礦非常好用,但産量稀少,且被熊熊烈火包圍,難以挖掘,恰好二師兄是金火雙靈根,所以島民常雇他去礦上幹活。
小孩子們不說話,将臉埋在蕭銜蟬身後的尾巴裡,尾巴巨大又蓬松,将幾個小孩遮得嚴嚴實實。
蕭銜蟬笑着用尾巴卷住幾個小孩,正要帶他們上天,忽見一隻傳音鳥飛來——
“蓬萊弟子秦含玉雷劫将至,臨近漱玉島者,請勿亂動,蓬萊弟子聞此言者,即刻以護佑百姓為先。”
一連說了三遍,傳音鳥又飛去其他地方報信去了。
蕭銜蟬回頭看天,隻見海天相交之際,頃刻間翻湧着聚了一大片黑雲。
雷雲暗沉如墨,與常見的青紫或金紫的劫雲大不相同,轟鳴中帶有天道威壓,非應劫之人都覺得呼吸不暢。
狂風怒号,引起海浪滔天。
蕭銜蟬瞳孔一縮,大尾巴将小孩子們輕輕卷起放到攤子裡,飛身竄上天去,雙手掐指結印,大喝一聲:“禦——”
白色的靈力猶如兩隻鳳凰,在漫天黑雲下化成一個小小的法印,旋轉着護住這片小島。
在傳音鳥飛過的地方,凡人與鲛人井然有序地撤退,他們早已習慣蓬萊島時不時引來的雷劫,有蓬萊島的修士相護,最多也就損失點東西,所以并不擔心。
果然,沒多久,一個蘊含磅礴之力的太極兩儀印,如日初升,溫暖又強大,緩緩籠罩住所有凡人所在的島嶼與海域。
蕭銜蟬看到師父無法心道君的法印後,心放下了大半,再轉頭看向師妹秦含玉居住的漱玉島,擔憂不已,招來一片小雲,往漱玉島去了。
蓬萊弟子一人居一島,蕭銜蟬的皦皦島和師妹秦含玉所居的之島相近。
來到漱玉島上時,二師兄金不禁已經到了,兩人顧不得鬥嘴,聯手将雷劫的威勢圈在這座島上,以免殃及凡人。
雷電風雲之下,漱玉峰被劈得七零八落。
蕭銜蟬有些擔心地看着漱玉峰,狂風獵獵,小師妹秦含玉就站在峰頂上,迎接雷劫。
雷雲愈發厚重,其間威壓,隐隐透出金丹雷劫的架勢,金蕭二人憂心忡忡之際,忽聞一人到來。
“你們兩個小家夥來得倒快,百姓們都安置好了嗎?”
輕聲慢語,音調柔和,來人正是蓬萊島大弟子花沸雪。
隻見一個身穿大紅紗衣、骨生雙花的白森森骷髅駕雲而來。
紅衣骷髅在一片風潇雨晦中越發顯得悚然,猶如豔鬼,仿佛這是什麼鬼哭神驚的可怖地界。
若是蓬萊島外的人看到,說不定會吓昏過去,可金不禁與蕭銜蟬才不會害怕大師兄,兩人就像有了主心骨似的,一齊問花沸雪:“小師妹的雷劫非同尋常,不會有事吧?”
花沸雪一顆骷髅頭骨,無法做出什麼表情,但相處日久,蕭銜蟬能從僵直的白骨中感受到,大師兄也在擔心。
見此,金不禁與蕭銜蟬更不安了。
花沸雪安撫師弟師妹:“此番小玉的雷劫,因她是魔修的緣故,天道多加威勢也是有的,但終究隻是築基期的雷劫罷了,隻要小玉正常渡劫……”
他的話還沒說完,隻見一道粗如梁柱的雷打了下來,秦含玉一身玄衣,白色發帶飄揚如龍,手持重刀,揮舞生風,硬是把降下來的雷劫給劈了回去。
現場寂靜,花沸雪住口,他忘了,小師妹不是個會正常渡劫的人。
雷雲轟鳴也停了,估計是懵了,從沒見過這樣的修士,反應過來後,威壓頓時上升了好幾個檔次。
狂風怒号,花沸雪的衣服被風刃刮裂,一大塊紅紗似斷翅紅蝶被風卷走。
蕭銜蟬在這恐怖的劫雲下被壓回了原型,變成一隻小熊貓,渾身炸毛,尾巴一甩将自己裹成一個熊貓卷。
金不禁被千鈞雷劫壓得連指頭都動不了,趴在地上,徒勞大喊:“小玉,你悠着點,若又損壞百姓财物,咱們沒錢賠人家——”
粗壯刺眼的雷電中,清瘦的黑衣勁裝少女站在斷壁殘垣上,橫刀指天,怒喝:“賊老天,有本事劈死老娘,不然姑奶奶有朝一日定要劈了你!”
秦含玉叫嚣之語一出,原本暗沉的雷雲變得幾乎壓城欲摧,雷聲震耳欲聾。
金不禁看見小師妹違抗天命,一身反骨的樣子,竟然有所感悟,停滞許久的築基初期,隐隐有突破小境界之狀,他保持着五體投地、屁股撅起的姿勢,就這樣進入了悟道。
蕭銜蟬欲哭無淚:“你這家夥,非得在這個時候練下犬式嗎?”
金不禁咬牙切齒:“你以為我很願意保持這種引人誤會的姿勢悟道嗎?”
蕭銜蟬和大師兄對視一眼,兩人默契分工,她伸出毛爪子,運出靈力,幫二師兄護法,大師兄則繼續關注小師妹的情況。
雷雲轟鳴,震耳欲聾,翻滾着籠罩了整座漱玉峰,宛若一隻巨大的倒扣的碗,将漱玉峰籠得一絲光不見,驚濤拍岸,漱玉峰上的樹木花草幾乎拔根而起。
最後一道雷劫正在醞釀,觀其形,竟像是金丹修士的雷劫。
花沸雪見狀大吃一驚,連忙摘下頭骨右耳孔中的白昙花,揮手一抛,白昙見風就長,形大如塔,擋在了秦含玉頭頂。
就在此時,壯如天柱的雷劫劈下,白昙被劈散,朵朵花瓣化成白色清光飄散,中間的花蕊變成一顆金光,回到了花沸雪的頭骨裡。
秦含玉挨下這道雷劫,饒是白昙幫她吸收了一部分威力,也打得她咳血不止,劫雷降盡,雷雲意猶未盡地盤旋了一會,才遺憾散去。
風歇雨收,天光大盛,秦含玉身背一人高的黑色無鞘大刀,從被雷劫削去一半的漱玉峰走出來。
金不禁恰好在此時突破完畢,升階築基大圓滿,距離金丹期隻有一步之遙。
蕭銜蟬連忙上前扶住師妹,心疼地擦去她嘴角的血:“這雷劫是正經雷劫嗎?修士突破,天道不降下甘霖也就算了,還要轟雷。”
秦含玉不在意地笑笑:“我沒事,師姐放心。”
師妹順利渡劫,蓬萊島上的百姓們也都被太極印庇護着,沒有發生人員傷亡事件,蕭銜蟬松了一口氣。
對了,雖然沒有人員傷亡,但有财産損失。
蕭銜蟬看向遠處的一座島嶼,隻見島嶼上房屋坍塌,徒留一地破木爛瓦,紅彤彤的果子滾落,恰如殘紅。
“這是誰家房子塌了呀?”蕭銜蟬眼尖,如喪考妣,“我們又要賠錢了。”
花沸雪的骷髅頭轉向三師妹,兩個黑漆漆的眼洞透出同情的光芒。
秦含玉扶住師姐的後腰,有些猶豫道:“師姐,是你的房子塌了。”
“太好了,不用賠了!”金不禁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真心真意道,“幸好是你的房子塌了。”
蕭銜蟬渾身僵硬,宗門窮到屋子沒有房頂,更别說消耗靈石的防禦陣法,所以房子被雷劫震塌,也情有可原……
摔,這破門派窮成這樣,遲早要完!
等師兄妹四人重新蓋好屋子,個個都弄得灰頭土臉時,一隻傳音鳥飛到他們頭頂,口吐人言——
“你們幾個小兔崽子,來師父這一趟,為師有要事與你們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