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隊伍前方領路的宋詞乎也道:“兩位道友放心,饒益不似其他幾州,還有凡人國度,饒益十二城皆由汨羅塢長老坐鎮,各處關卡都是我汨羅塢人,調查個把凡人生平,再簡單不過。”
在蕭銜蟬為汨羅塢對饒益的掌控力震驚時,汨羅塢衆女修直接尋到負責青橘城的修士唐詩乎。
唐修士二話不說,帶着她們來到保存青橘城戶籍、訴訟、田畝等卷宗的天祿閣。
天祿閣裡整整齊齊碼着成千上萬個竹架,每個架子上都分門别類擺滿籍冊,這些架子填滿了三個大房間。
光是看看這些書冊的數目和厚度就知道,想從這浩如煙渺的冊子裡找出五百年前符合女鬼特征的人是多麼大的一件工程。
蕭銜蟬和秦含玉認命般歎口氣,一人拿起一本冊子,正要一頁頁翻過時,蕭銜蟬見梁硯之的指尖輕點自己的法寶硯台,清澈的水漸漸從硯底汪出來,而後萬千水珠騰空而起,宛如雨幕懸于空中,飛向一冊冊書,霎時間,水霧暈染開墨字,半空浮現出一幅又一幅的墨畫。
倏爾,這些畫齊齊動了起來,一幅幅動起來的墨畫展示出一個個人的生平。
凡人生平都大差不離,混沌出生,一輩子為碎銀幾兩忙忙碌碌,最後又混沌而死。
蕭銜蟬和秦含玉一起放出神識,所有畫面似倒下的墨汁般,同時湧進她們的腦袋裡。
秦含玉沒堅持多久就痛呼出聲,紛雜又龐大的畫面擠得她腦仁疼。
蕭銜蟬倒覺得自己還好,見小師妹如此,擔憂地看過去,可是不知怎的,她覺得身體動不了,似乎是被這些墨畫困住了一般。
梁硯之一對柳眉微蹙:“要不還是算了吧,不過區區一鬼魂而已,便是有些神通,也不足為懼。”
蕭銜蟬和秦含玉卻堅定地搖腦袋,繼續探查這些凡人女子的生平,隻是卷帙浩繁,兩人看到最後,皆力竭筋乏地靠着書架,靈台裡還被一股又一股的墨畫沖擊,太陽穴突突直跳。
蕭銜蟬覺得自己本就殘垣斷壁的靈台更破了。
梁硯之勸道:“你們方才看過的隻是一些沒有靈根的凡人生平,有靈根的女子生平籍冊你們還沒看呢,何苦來,迦象子禅師有法超度她,咱們還管她生前事做甚?”
她以為面前這位朋來宗的女修會說“為了更好地降伏厲鬼。”
誰料蕭銜蟬捏着眉心,臉色蒼白道:“我好奇她以前是什麼模樣?”
初次見那名女鬼,隻看得到她腐爛的臉、空洞的眼睛,蛆蟲從她的鼻孔鑽出來,滿身痛苦與怨恨,這樣的鬼做人時是什麼模樣?她又因何變成這般模樣?
蕭銜蟬和秦含玉不過都是築基,看完所有籍冊,再也支撐不住,坐在地上緩了好久,此時太陽西斜,也該回去。
秦含玉便去隔壁喚其他汨羅塢修士,在隔壁查驗的宋詞乎亦才看完籍冊,她與秦含玉說:“兩位道友先回去罷,我等許久不見下山曆練的小師弟,想與他聚一聚。”
蕭銜蟬在門口聽到,發現梁硯之站在她邊,于是問道:“梁道友不與同門相聚麼?”
梁硯之撲哧一聲:“蕭道友真會說笑,你觀我名硯之,可見我是之字輩的弟子,與乎字輩的弟子不大熟悉,談何相聚?我送二位回去。”
蕭銜蟬恍然大悟:“是了,梁道友應當與祝墨之道友是一輩的。”
秦含玉與宋詞乎道别,和師姐一起離開天祿閣,外面又飄起牛毛般的小雨,青色雲霧更加暗沉,一座座竹樓在煙雨中愈加溫潤,陣陣炊煙在雨絲中蕩悠悠飄遠,夾雜着臘肉青筍飯的香味。
秦含玉伸了個懶腰:“好香的味道,師姐,改日咱們也買頭豬,叫謝無柩殺了臘起來。”
梁硯之笑道:“你們若想做臘肉,這個時節可不成,青橘城正值梅雨季,臘肉會發黴。”
蕭銜蟬道:“是啊,梅雨季哪是做臘肉的時候?也不怕黴壞了。”
秦含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不妨事,凡人無法左右時氣,我們做修士的難道還不能?”
青磚小路被雨潤得瑪瑙石子一樣亮,一片雨幕在胭脂河上白蒙蒙飄着,走過家冒熱氣的竹樓,梁硯之笑問道:“我們青橘有出了名的甜酒,我請你們喝一碗?”
尋常修士非靈植靈獸不入口,甚至有些修士連靈植靈獸都入不了他們的眼,因為擔心體外雜物入口,會污了經脈,耽誤修行,但梁硯之不擔心被拒絕,經過今日與朋來宗的兩人相處,她想,這兩人肯定會答應的。
果然,蕭銜蟬點頭,拉着秦含玉一起坐在甜酒鋪子裡,對老闆娘吩咐:“給我們這桌每人上一碗甜酒釀。”
不多時,兩碗熱騰騰的甜酒就端了上來,二人接過碗,蕭銜蟬卻不見第三份,正要跟老闆娘說,便聽梁硯之道:“我不吃,二位道友不必管我。”
蕭銜蟬隻得作罷,粘稠的甜酒裡還浮着糯糯的圓子,吃一口,酒釀和米香一齊将肺腑都暖起來。
她倆一邊吃,一邊聽老闆娘跟店裡其他客人介紹胭脂河——
“這條河原名青橘河,與青橘城一個名,後來有一個仙子來到咱們青橘城遊曆,與她一同來的道長是她師兄,仙子極愛她師兄,可惜郎心似鐵,道長怎麼也不同意共結鴛盟,後來仙子就跳河死了,那仙子名叫胭脂,這條河也便叫胭脂了。”
聽此傳聞,衆人皆是唏噓不已,蕭銜蟬她們卻覺得匪夷所思,一個走修仙大道的女人怎會被河溺死?
梁硯之苦笑:“都是河岸人家為招攬生意編出這麼個故事來,咱們何苦跳出來說不是,平白斷了他們生計,吃甜酒罷。”她輕輕嗅聞一下,“這酒釀略微釀過頭了,有些發酸,改日讓蕭道友嘗嘗我的手藝。”
蕭銜蟬笑道好,秦含玉吃了一大口圓子,含糊道:“是好吃。”
蕭銜蟬含笑敲敲師妹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