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鸩摸着懷中的狗頭,稀奇道:“沒想到這沉星山人都死了兩百多年了,影響力還這麼深,修真界對他的造謠居然從未停止。”
季疏張口還想說些什麼,就聽見背後有人語氣涼涼地道:“背後不可語人是非。”
二人同時回頭,隻見一身青衣墨發的男子打着一把泛黃的油紙傘站在院門外,神色自若地看着他們。
——是逢春真人。
楚鸩頓時一股火氣直沖天靈,放下懷中的小黃狗,怒道:“你怎麼在這裡?!”
季疏問:“逢春前輩怎麼下山了?”
逢春真人收了傘,踱步走進這座懸于山崖邊的小院,楚鸩氣沖沖地上前一把握住逢春真人的手腕,神色蓦然一怔。
楚鸩驚疑不定地問:“化身?”
普通人在忙碌時常常會說分身乏術,可修士修煉道家心法,以人力逆天而行,哪怕是築基期的修士化出一個分身替自己辦事也是家常便飯,可逢春真人一個元嬰境的修士,此時隻是化出一個分身都顯得十分吃力。
逢春真人不置可否,隻是這個化身明顯比本尊虛弱很多,隻是走了兩步便身形不穩地向後踉跄兩步,靠楚鸩拉了他一把才勉強穩住身形。
季疏此時還是易容後的模樣,被楚鸩扶着的逢春真人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一下,給出中肯地評價:“看不出任何問題,要是你一開始就用這模樣,我保證行止這臭小子肯定認不出你!”
季疏伸手在臉上摸了摸,笑道:“那得換一張不怕被雷劈的皮。”
逢春真人失笑,“那有點難度,讓行止幫你找?”
季疏點頭,“可以啊,就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
楚鸩見這一老一小一唱一和地轉移話題,偏偏季疏不是蔓蔓,敢怒不敢言地對着季疏道:“您要去哪我随時奉陪,但是現在重點是老爺子你怎麼來了?”
季疏撇撇嘴,對逢春真人使了個眼神表示自己盡力了,但是楚鸩現在正在氣頭上,自己也無能為力,“咳,就是!前輩你怎麼下山了?”
逢春真人一臉恨鐵不成鋼,轉而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還不是你昨晚跟我說的,我實在放心不下,便想親自來一趟。”
楚鸩不吃這一套,“你用傳音術不能說?實在不行你讓灰大送封信過來不就行了,自己沒事瞎跑什麼?”
逢春真人搖搖頭,“那小東西修為低,讓它自己從靈籁山趕來蒼梧就算路上沒被人抓去烤了吃,也得過了好幾日才送到,再說了我就是個分身,本尊還在山上看着呢。”
楚鸩冷笑一聲甩開逢春真人的手,“誰在乎那封印破不破。”
趴在一旁的小黃狗被楚鸩這個動作吓了一跳,夾着尾巴躲角落裡趴着。
季疏見狀不對道:“楚鸩……”
逢春真人擺擺手,又揚了揚下巴,楚鸩雖然生着氣但還是擡手設了一個結界,淡金色的流光覆蓋在整個小院之上,季疏指尖飛出一抹淡藍色的靈力,在淡金色的結界上又覆上了一層。
三人進了楚鸩房中,楚鸩又在屋子上多加了一層結界。
楚鸩不冷不熱道:“三層結界,大羅金仙來了也夠用了。”
逢春真人指着楚鸩對季疏道:“當年我阿娘懷我小妹時也這脾氣,說話不陰不陽的,說起來那都是四百多年前的事了啊……”
季疏:“……”
楚鸩:“……你特意化出一個分身就是為了來這追憶你四百多年前的凡塵俗事的?”
逢春真人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你昨晚那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我這不是擔心跟你說不清楚,隻好特意跑一趟。”
楚鸩一哂,顯然對這個理由很不滿意。
但是逢春真人置若罔聞,對着季疏解釋道:“具體到底多久之前我也記不清了,大概三百多年前吧……”
*
三百多年前,彼時剛築基還沒有道号的逢春真人頌端,在師父的默許下和師兄弟們背着行囊,拿着武器下山遊曆,恰好結識了正在蒼梧城中奉命捉鬼的蒼陽派弟子秦源和蘇觀雪。
秦源彼時已是金丹大圓滿的修為,正在等待機緣結嬰。
獸修與其他道修士的不同就在于他們的修為與自己的靈寵息息相關,靈寵資質太差也會影響修士的修為境界,秦源當時的靈寵隻是一隻三尾狐,修行進度緩慢,因為拖累主人境界竟讓那隻厲鬼有機可乘逃脫了。
“秦源因此重傷,我與師兄弟們出手相助,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收服那隻厲鬼。”逢春真人說這話時仿佛往事曆曆在目,臉上不自覺地溢滿了懷念的笑意,頓了一下又繼續道,“那隻三尾狐性格太犟了,跟秦源一樣犟,秦源明知道自己的靈寵修為難以提升就是不肯換,導緻遲遲難以結嬰,而三尾狐因為自己拖累了主人,想要以死謝罪,好在蘇觀雪及時醒來攔住了它,可是它還是以二尾之力強行斷了它與秦源之間的契約……後來,變回一隻普通狐狸往山中走,此後不知所蹤……”
季疏有些同情地低聲道:“大道無情,可獸修與靈寵之間的關系本就是同生共死,靈源真人與他的靈寵三尾狐也是重情重義,不肯放棄彼此。”
季疏難免會想到自己前世的經曆,她不怕死,但是她不理解前世為什麼在她苦苦支撐之時,她一力扶持的宗門卻不能站在她的身後與她共苦,放棄她,傷害她,甚至剖了她的元嬰……
楚鸩感覺季疏有些物傷其類,于是像安撫蔓蔓一樣輕輕地揉了揉季疏的腦袋,輕聲道:“遇見對的人、對的事才值得如此付出,否則就又是一段狗咬呂洞賓的笑話了。”
季疏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逢春真人看看楚鸩又看看季疏,露出一個暧昧的笑。
楚鸩白了逢春真人一眼,追問道:“後來呢?”
“……秦源醒來後,我們陪着他在山裡找了很久都沒找到那隻狐狸,就連附近的山頭也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找到,也不知道是它故意躲起來了,還是被其他妖怪吃了。”逢春真人語氣裡充滿了惋惜之意,“我們誰都不敢勸秦源,還是他的師妹蘇觀雪以師門急召的借口将他帶回蒼陽派這事才算結束,這也就是我與靈源相識的起因。其實那會我跟他并不熟,他半條命都沒了在床上躺了幾個月,醒來拖着重傷的身體一定要找他的狐狸……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但我們甚至沒做過正兒八經地自我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