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又忍不住擡眼去看眼前的人。

從與眼前這人相遇開始，除了為了留她在山上養傷和在運城為了逼她承認身份時有些許過界，大多數時候與他相處這人都是進退有度的。

他對自己向來都是有話直說，沒有算計與隐瞞，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也不會逼着自己去做，甚至有時候願意放下身段去裝傻逗樂，他最大的夢想也隻是守着靈籁山上那麼一塊小地方建一間能遮風擋雨的小房子。

和陽真人曾經跟她說過，人與人之間相交必然是有所圖謀。

可楚鸩又在圖謀什麼呢？就連那所謂的三百兩債務也被偷偷還了回來，被人算計威脅之後還勸自己趕緊離開不要蹚這趟渾水，明明想辦法留下她幫忙才是最好的選擇。

季疏想不明白，隻是煩躁的情緒令她心緒難平，一不小心周身又被心魔的戾氣圍繞，眉心露出一絲殷紅。

屋内忽然變得陰冷，戾氣溢出的瞬間楚鸩愣了片刻，旋即在季疏的中府、靈台、百會三個穴位上輕輕一點，靈力順着百會穴注入季疏體内。

不知過了多久，季疏周身環繞的戾氣如流沙般消散，眉間的殷紅也逐漸消失，季疏無力地跌入楚鸩的懷中，楚鸩将人打橫抱起到隔壁房中休息。

雖然隻有幾步路的距離，但季疏即便虛弱地在楚鸩懷裡，也要忍不住問道：“為什麼……幫我？”

楚鸩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問，覺得好笑地回答：“我不幫你誰幫你？老爺子那分身可沒辦法幫你壓制心魔。”

季疏知道楚鸩是誤會了她的意思，但是她這時候沒什麼力氣去解釋，心魔引起的戾氣在她體内沖撞各處經脈，與她自身的靈力碰撞，如果不是楚鸩出手相助，她又要像之前那樣靠自己的靈力壓制四處亂竄的魔氣與戾氣，五髒六腑必然又要受一次傷，現在隻是靈力耗損過快已經算是好事了。

楚鸩将她放到床榻上，給她喂了瓶清心露又給她輸送了一點靈力。

季疏握住楚鸩給他輸送靈力的手，輕輕推開，“你中滞元散的藥效還沒過，靈力省着點用。”

楚鸩手腕稍稍使勁，反握住她的手腕給她把脈，确定她體内氣息逐漸平複才道：“我說劍尊大人，你生了心魔這麼大的事兒居然瞞了我那麼久，你是真不怕萬一你被魔氣入體瘋魔後把跟在你身邊的小跟班——也就是我給一劍斬了啊？”

季疏額頭上都是細細密密的汗珠，唇色也變得蒼白，聞言還是沒忍住揚起嘴角笑了一下，“你那麼厲害，還怕我一劍斬了你啊？”

楚鸩給季疏蓋好被子，又掏出一塊手帕給她将額頭上的汗擦幹淨，“你當初在羅浮秘境中可是說過要保護我的，受傷了可别瞞着，好好治傷才能保護我啊。”

楚鸩一副等着你好起來保護我的模樣，把自己形容成沒有季疏保護就要任人欺淩、柔弱無助的嬌花，讓季疏對他的臉皮厚度再次産生了疑問。

季疏伸出一隻手在楚鸩那張俊美風流的臉上輕輕扯了扯，“也不厚嘛。”

楚鸩：“……”

對于修士而言，受傷是家常便飯，輕點放着不管等傷自愈，重點自己用靈力療傷，再重點吃丹藥，如果連吃丹藥都沒法自愈才會去找醫修，因此就算楚鸩之前覺得季疏的傷勢好得太慢有些許奇怪，也沒有過多幹涉，可是現在知道季疏生了心魔就不一樣了。

修士生了心魔隻有兩種結局，一種是靠着強大的意志力将心魔鏟除後修為境界再上一層，另一種就是被心魔影響神智，堕入魔道或者是根基損毀變為廢人，大多數人都是後者。

楚鸩不知道季疏心魔從何而起，卻隐約猜到了什麼，所以沒有追問心魔産生的原因，隻是讓季疏好好休息。

季疏也因為疲憊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

靈源師徒将他們安置在這個小院後也沒有其他安排，季疏習慣了這種與世隔絕的感覺，那日突然心魔作祟之後季疏昏睡了一天一夜，醒來後又在房中閉關調息了三日，

季疏被天雷劈出來的傷一直沒好，這十年來心魔作祟的頻率也越來越頻繁，間隔時間越來越短，季疏正坐在床上思考要不要先離開蒼陽派找個地方閉關一段時間好好休養一下，就聽見院外傳來一陣吵鬧聲。

逢春真人的分身這幾天一直在沉睡，大約是為了節省靈力等待靈源真人上門，楚鸩兩頭照顧也不嫌煩，昨天還有空給那隻小黃狗洗了個澡，今天卻不知道去了哪兒，連個人影都沒見。

季疏一出門就看見宮黎淼拿着劍要砍楚鸩設下的結界，蒼陽派的弟子急得小臉通紅攔都攔不住。

季疏幹脆利落地揮手将結界撤掉，宮黎淼蓄了半天力砍了個空，整個人重心不穩地摔了個五體投地，旁邊蒼陽派的小弟子沒忍住笑出了聲，又怕宮黎淼找他麻煩，努力把笑憋了回去，憋得臉又紅了。

宮黎淼費勁地從地上爬起來，狠狠地瞪了小弟子一眼，狀若無事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又恢複了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不是你們的東西拿着不燙手嗎？”

季疏一臉莫名其妙，心說這人腦子有毛病吧？

很久以前季疏就知道宮黎淼眼高手低，不知道這人原來腦子這麼不好使，莫名其妙跑到别人家地盤上頤指氣使，對陌生人興師問罪，這種性子同寬真人還能放任她在外面到處跑真是令人費解。

季疏不欲與她多做糾纏，冷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沒事的話請你立刻離開。”

宮黎淼卻不依不饒提劍就刺，“我還沒問清楚，你不準走！”

季疏歎氣，側身躲開宮黎淼一劍的同時在她手臂上看似輕輕一拍。

隻聽見“锵踉”一聲，宮黎淼的劍應聲落地，宮黎淼一臉不可思議地捂着止不住顫抖的右手瞪向季疏，擡腳就要往季疏肚子上踹。

雖然從關系上她們勉強算得上是同門，應該和諧友愛，但是季疏才不慣着她，指尖輕輕一劃，一道風刃卷起地上的落葉直接往宮黎淼身上砸，強大的風力不但将宮黎淼吹倒在地，還用落葉将她整個人埋在落葉堆中。

旁邊看戲的小童都忍不住拍手叫好，“師兄師兄，我也要學這招！以後掃地就輕松多了！”

這個小童明顯年紀不大，入門沒多久，修為還很低，說話也不分場合，完全沒注意到從落葉堆中掙紮出來的宮黎淼瞪向他的惡毒眼神。

小童的師兄就比他穩重不少，狀似不經意地替他擋掉了宮黎淼的視線。

季疏見她這副模樣，不知為何就覺得或許讓扶光門沒落下去才是沉星山人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