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有些說不清的暧昧。
半晌,季疏臉頰發燙得唰地一下收回手,視線遊移不去看楚鸩,忽然道:“對了,你今天去哪了?”
楚鸩笑了一下,解釋道:“杜飛羽說有事情要告訴我,關于山谷那個封印的事,約了我到蒼陽派正殿見。”
季疏瞪圓了雙眼,“他說你就信?”
經過之前的鴻門宴和方才那一次交鋒,杜飛羽在季疏心裡印象大打折扣,外表看上去月朗清風,行事卻頗不着調,這一聽就是謊話的借口楚鸩居然敢不打一聲招呼就去赴約?
楚鸩自知理虧不作辯解,隻笑道:“自然不信,可自我知道這個封印存在起,見證師父師兄們一個個如飛蛾撲火般獻祭自身,我就想,終有一天,我一定要将這破封印給甩開了,所以哪怕明知是假,也要去試一試,萬一呢?”
最後那句“萬一呢”說得極輕,輕得仿佛是風吹過樹梢帶走落葉的錯覺,落在季疏耳中卻好似有千斤重。
季疏覺得自己有時候想東西太過簡單了,她隻知靈籁山守護這封印千年,如果連靈籁山都不知道的秘密能讓追查了不過百年的蒼陽派找到蛛絲馬迹,那靈籁山弟子豈不是傻?卻忘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的道理——靈籁山受後山封印拖累千年,多少弟子殉道其中,楚鸩作為下一任闆上釘釘的掌門繼承人為了不再重蹈覆轍甚至不惜做那斷絕傳承的罪人,現在有人以此為餌,楚鸩不過是飛蛾撲火般心甘情願地上鈎。
沉默片刻,季疏道:“那結果呢?”
不提還好,一提楚鸩就氣不打一處來,隻見楚鸩一臉怒色道:“那天殺的杜飛羽根本沒在正殿,那逍遙宗的畫扇不知從何得來的消息,又糾纏了我大半日,我好不容易脫身回來就看見你被為難,真是氣煞我也!”
季疏不解:“這杜飛羽為什麼要替畫扇騙你去正殿?”
“剛才太氣了忘了問,”楚鸩朝躺在地上的宮黎淼輕輕擡了擡下巴,“我去問,順便找人把這人帶走。”
季疏點頭表示贊同這個方案,轉身正對楚鸩剛想叮囑兩句,卻見遠處有一人禦劍而來。
來者白衣紫袍,面如寒霜,落地朝季疏與楚鸩微微颔首,拱手示意,“得杜掌門傳信方知我師妹來此鬧事,是我們看管不力,還望道友見諒。”
是容亭。
季疏垂眸不語,有意後退了半步,借着楚鸩的身形遮擋住自己。
這是十年來他們之間距離最近的一次,不是隔着數十丈遠遠地一瞥,也不是隔着院牆被迫聽他人訴說對自己不曾明說的愛意,而是面對面二人隻有幾步的距離。
哪怕借着換顔咒和易容術改變了自己的外貌,可季疏對上容亭就莫名地心虛。
楚鸩默不作聲地将季疏的小動作收入眼底,旋即對着容亭還了一禮,解釋道:“這位道友先是無緣無故上門對我師妹發難,又是趁我不備想要偷襲我,我一時下手沒注意輕重……”
季疏聞言挑眉,有些佩服楚鸩這三言兩語将問題全部丢給容亭的能力。
容亭沉默半晌,看向宮黎淼的眼神中快速地閃過一抹厭惡之色,深吸一口氣後才道:“是我師妹有錯在先,不知道友可需要什麼補償?扶光門定當……”
楚鸩擡手揮了揮打斷了對方的話,“不必了,道友将自己師妹帶回去看好就行,畢竟我們之前住的小院已經被她帶人毀過一次了,這次她沒帶人來,可也給我師妹帶來了不少的麻煩。”
楚鸩的态度算不上友好,甚至帶着些許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敵意,可容亭這些年負責扶光門一切對外事宜,對他人的态度十分敏感,聞言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走到宮黎淼身旁給她輸了些許靈力。
容亭很難過,季疏看出來了。
季疏看着容亭的模樣,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受。
她與容亭是一起入門的師兄妹,又同時被收為内門親傳弟子,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們都在一起修煉。季疏性子冷,修煉進步速度又太快,同輩對她要麼敬而遠之,要麼暗自妒恨,隻有容亭不在乎她的态度,經常主動跟她交流,也不在乎她的冷臉。
直到後來季疏修為一日千裡,二人之間的差距被無形地拉開之後,季疏的對手變成了其他宗門的佼佼者,他們之間的關系變了又好像沒變,季疏不會回頭或者停留在原地等容亭。
再後來,季疏被當作振興扶光門的工具越來越沉默,也拒絕跟他人有太多交流,偶爾遇上也隻是匆匆幾句話的事,二人之間算得上是好好說話的過往竟然是十年前藏書閣中的短短幾句。
季疏想不明白容亭為什麼會喜歡自己呢?明明他們之間沒有太多交流。
宮黎淼與容亭争吵又為什麼要讓她聽見呢?害得她現在就算改頭換面了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容亭。
容亭離開前看了一眼楚鸩,神色晦暗不明地道:“道友說是我師妹無緣無故發難,可是如果道友真的對我派祖師爺留下的寶物沒有想法,為什麼要在蒼陽派逗留呢?”
說完不等楚鸩回答便帶着宮黎淼離開了,從容亭禦劍而來到容亭抱着宮黎淼禦劍離去,季疏都沒有跟他說一句話。
楚鸩搖搖頭,喃喃道:“我若是能走,早就走了……”
楚鸩回頭見季疏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皺眉道:“你臉色好白,要不要再回床上躺會兒?”
季疏看着容亭離去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容亭出身世家,拜入師門之前已是名動一方的天才少年,踏入仙途是因為塵心真人與他有緣,若是好好地過完凡塵一生,或許就不會因為扶光門再次沒落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