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鸩神色一僵，語氣僵硬地問：“你覺得我給他受委屈了？”

季疏一怔，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話中的歧義，連忙解釋道：“不是，我、我隻是……”

季疏也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說那一番話，半天也沒想好怎麼解釋，又不想騙楚鸩，幹脆不說了。

楚鸩耐心地等了半天，也沒聽見季疏解釋出什麼，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

其實楚鸩也明白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占理，可是這段時日二人相處方式太過暧昧，讓他沒有把握好人與人之間相處的那個度。

季疏不是他真正的師妹，他們之間說得親密一些也不過是曾經并肩作戰過的朋友，比普通朋友關系稍微親密一些罷了。可季疏與容亭是真正的師兄妹關系，季疏都不在意，他又有什麼立場去發難容亭呢？

楚鸩自嘲地笑了一下，借口還要照顧逢春真人離去。

不歡而散之後迎來的是長久的沉默，不是運城裡故意試探身份的越界，也不是被迫入局後試圖劃分界限的冷戰，是夜晚楚鸩獨自一人對月飲酒，季疏試圖搭話卻被裝醉糊弄；是季疏療傷時楚鸩送上熬好的湯藥卻不發一言地離開；是明明一切都還像往常一樣，可季疏卻感覺到二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那些彼此不曾明說過的暧昧言語和小動作不再有。

這兩日，楚鸩用兩個人都不會尴尬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将曾經有些許越界的一切抹去，将彼此恢複成他們初遇時萍水相逢的關系。

靈源師徒最近的動作越來越大，那些被留在蒼陽山上的修士都不傻，這麼多日下來多少都發現了不對勁，即便是足不出戶的季疏也對蒼陽派如今的情況有所耳聞。

這日午時方過，季疏忍了兩日還是決定找楚鸩把話說開，正巧看見靈源真人便親自拎着一個食盒來到小院，一直處于昏睡中保持分身靈力的逢春真人也醒了過來。

多日不見，靈源真人兩鬓白發肉眼可見的增加了許多，神色也憔悴不少，站在結界外朝季疏微微颔首道：“勞煩小友。”

季疏彈指撤掉了結界，正準備去敲楚鸩和逢春真人的門，就見房門從裡面被打開了，楚鸩扶着逢春真人虛弱的分身走了出來。

靈源真人擡手便在小院的桂花樹旁設下了一套四人位的桌椅，不疾不徐地将食盒裡的酒水和飯菜擺好，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邀他們入座。

逢春真人在楚鸩的攙扶下入座後先開口：“我以為，你不想見我。”

靈源真人聞言挑眉，笑了一下，随即斟滿一杯酒，拿起酒杯将酒緩緩地倒在了地上。

楚鸩并未入座，而是站在了逢春真人身後，季疏也站到了楚鸩身旁，餘光瞥見靈源真人倒酒時楚鸩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

季疏問：“前輩這是何意？”

靈源真人看了季疏一眼，緩緩道：“這杯酒，祭我那死在頌端手上的三尾狐。”

逢春真人感覺自己眼皮跳了一下，擡頭直視靈源真人的雙眼。

靈源真人又倒了一杯酒，如出一轍地倒在了地上，“這杯酒，敬我那為了頌端而犧牲的師妹。”

季疏聞言一愣，驚訝地看向楚鸩求證，卻見楚鸩也是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二人視線短暫交彙，楚鸩又火速移開了視線，下意識反駁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靈源真人依舊不疾不徐地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逢春真人，語氣略帶譏諷道：“敬你我相隔二百多年再次相見。”

逢春真人接過酒杯不顧楚鸩的阻攔一飲而盡。

苦酒入喉，逢春真人才緩緩道：“原來你是來跟我算賬的。”

靈源真人拍了拍衣擺上的灰塵，從兜裡掏出幾顆桃子給每人都分了一顆。

楚鸩和季疏并沒有接他遞過來的桃子，靈源真人也無所謂地将桃子放到一旁，隻有逢春真人接過桃子在袖子上随便擦了兩下，咬了一口道：“不甜。”

靈源真人也咬了一口，道：“确實不甜。”

說罷，将手中的桃子捏碎後随手往院子外一扔，不緊不慢地掏出一塊手帕擦拭沾滿桃子汁水的手，慢悠悠地說：“那年沉星帶着我們進秘境中試煉，三天三夜才找到一棵桃樹，那棵桃樹上結的桃子個兒大又甜，就連阿雪那麼怕酸怕苦的人都吃了兩顆，沉星更是将那些桃核都收了起來，說是要帶回扶光門去種……他的葬禮上我去看過，那一片桃林已經長成，可惜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能結果。”

逢春真人長歎一口氣，語氣略帶歉意地道：“我當時為了修補結界未能去見他最後一面……”

“你沒能見到的最後一面多了去了。”靈源真人強硬地打斷他，“修士六親緣淺，幾百年的歲月眨眼而過，阿雪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與她本來還有很長的時間，可是你出現了，她的心也跟着你走了。”

靈源真人這話說得十分暧昧，楚鸩神色複雜地看着靈源真人與逢春真人，最後沒忍住，顧不得自己之前想要劃清界限的想法，湊到季疏耳邊嘀嘀咕咕道：“這怎麼聽着好像有些奇怪？”

季疏眨眨眼，含蓄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