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穿着靛青色寬袖長袍的男子面無表情地将手上随手撿來的石塊往地上一扔,原本将對方壓制在陣中的陣法靈氣一洩,對方當即以臉着地地摔了個四仰八叉,罪魁禍首卻像是沒看見一樣挽起袖子和褲子就往河裡走。
秦源沉默地看着那人踉踉跄跄地從地上爬起來又摔倒,重複三次之後才勉強站直了身子,露出手腕上的袖箭機關對準了河裡的那人。
“小……”
心字還沒出口,之前制住男子的陣法仿佛又被激活了一樣,從地下冒出數百條光柱瞬間将對方紮成了刺猬,靈力散去,最後隻留下被紮得渾身都是窟窿的人直愣愣地倒在地上,四周虎視眈眈已久的鷹隼毫不客氣地将剛才還在喘氣的肉幹叼走分食。
秦源:“……”
河裡的那人從頭到尾不曾再給對方一個眼神,隻是面無表情地在河裡撈魚,可惜不用靈力的他身法實在太差,一條魚也沒撈上來,最後隻撈了一些螺和螃蟹。
秦源看着那一竹簍的螺和螃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然而無論秦源此時内心如何波濤洶湧,那頭沉星一點也不在乎地拎起竹簍就往回走,秦源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還是拄着随手撿來的樹杈一瘸一拐地跟上。
河道旁往山上走約莫十幾米的一塊平地上,一間簡陋的木屋外圍着稀稀拉拉的竹籬笆,籬笆之間的間隔距離甚至能讓一個成年男子正常通過,這就是秦源被沉星山人撿回來後暫住了兩個多月的屋子,隐蔽在深山與竹林之中。
沉星不知道在這裡住了多久,籬笆外用青石塊鋪了一條小路,兩旁甚至開墾了兩塊地用來種菜,但是荒草都比菜的長勢好能看出主人并沒有用心打理——這也正常,沉星到底是修士,早已辟谷不需要日日進食。
地裡長了些野蕨菜,沉星路過時順手摘了一把塞進竹簍裡,秦源看着沉星的動作一臉莫名其妙地跟着進屋,直到沉星熟練地生了火,并且将竹簍裡的螺蟹和野蕨菜一股腦地倒進鍋裡,秦源終于忍不住了,他扔了那随手撿來當拐杖的樹杈,站到沉星面前,一臉沉重地問:“你就是外界傳言滅了朱雀宮滿門的沉星山人?”
“……”
沉星山人并沒有理會他,隻是将那根樹杈拿起來掂了掂,感覺這根樹杈已經在非人為處理的情況下經曆了風吹日曬後已經是一根完美的燒火棍了,于是非常自然地用那根樹杈用來添柴。
“我剛才聽見你說話了。”
“你在這裡是為了躲避仇家嗎?”
“剛剛那人說要找你複仇,他也是朱雀宮的弟子嗎?可我聽說朱雀宮唯一存活隻有你一人……”
“聽說朱雀宮的沉星山人一手陣術可攪動日月,是近千年來陣法最強者,剛剛那個陣法是什麼?”
“你剛剛殺了那人會不會引來什麼麻煩?需不需要我幫你……”
……
其實秦源并不是一個話多的人,過往修煉時除了蘇觀雪,與他交談最多的就是三尾狐三娘,交流的話題大多也就是該如何練好哪一招哪一式,很少會去閑聊瑣事。可是此時的秦源已經面對沉星這麼大一個活人自言自語了兩個多月,明顯有些憋壞了,所以一反常态,像竹筒倒豆子一樣滔滔不絕。
沉星大約也是聽煩了,手上的動作一頓,拿着燒火棍想着在地上寫字又覺得那樣效率太慢,糾結了半晌還是慢吞吞地開口道:“忘、忘了。”
秦源:“?”
沉星因為太久沒說話了,嗓音有些許不正常的沙啞,清了清嗓才又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太、久、沒、說,忘、了、怎、麼、說。”
秦源:“所以你真的是沉星山人?”
沉星點點頭,卻沒有回答他其他問題,拿起一旁竹子做的鍋勺,心不在焉地攪了攪鍋裡的食物,然後拿了兩個碗盛起,一人捧着一碗湯蹲在門口前喝完了這鍋大雜燴。
秦源還在問,但是一般是他問了十個問題沉星才會慢吞吞地回答其中一個。
但是也無所謂,他隻是想找個人說說話,沉星救了他,不求任何回報,又願意聽他唠叨,兩個人就這樣又多相處了一個多月直到秦源傷勢痊愈。
而沉星願意聽他唠叨也是因為多聽才能多說,聽秦源說了三個多月話的沉星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說話能力,雖然說得慢,甚至有時候還說不好,可秦源也不會嘲笑他,反而會耐心地糾正他的發音。
後來,秦源傷好向沉星辭行,之後還是會時不時帶着燒雞美酒上門探望,秦源與沉星相交越深就越覺得沉星不似外界傳聞那般不堪。
直到一年後的中秋月圓,二人對月痛飲三大壇,秦源才在醉酒後的沉星口中得知些許過往真相。
秦源醉眼朦胧地對月舉杯,“往年中秋,蒼陽派都是冷冷清清的,隻有阿雪和三娘陪我喝上一壺桂花酒懷念家人,可是随着時間越過越久,其實我都忘了爹娘長什麼樣,隻記得阿雪和三娘,今年阿雪在閉關,三娘……我找不到三娘……”
秦源說着說着就抱着空壇嚎啕大哭,“你說,你說修仙怎麼這麼孤獨啊?”
沉星也醉了,抱着還剩一層底的酒壇又喝了一大口,道:“朱雀宮……朱雀宮的人都讨厭我,師尊和師姐護着我,可是他們連師尊和師姐都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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