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之所以會形成十三、十八這種階級體系,追溯起來,其實源于千年前——之前曾經有人提出過為什麼修真界這麼多年來的術法與招式都很古舊,但這個答案一直沒有人能回答。
直到約莫一千七百多年前出現了一位靠寫書入道的女修士,她出身書香世家,為了讀書不惜敲登聞鼓在天子堂上舌戰群儒,最後得恩準以女子之身入皇家藏書樓閱遍群書,據說她花了十五年将皇家藏書閣裡的書都讀了一遍,還重新編寫了書籍目錄,歸納整理,做完這件事之後她一舉結丹,成為金丹修士。
成為金丹修士之後,她仍不忘初心,日日流連于各大仙門藏書閣,閱遍百家門志後總結得出一個結論:修真界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的斷代情況,如今興起的修仙門派大多都是斷代後勉強續上的血脈。
各大仙門的掌門聞言回家一查,還真是這麼回事,于是又追查斷代原因,為何之前從未聽聞?修真界血脈斷代是否影響了一些術法的傳承?
可各大仙門求祖師爺祖師奶,恨不得親自招魂也找不到一點兒蛛絲馬迹,最後仍是這位讀書破萬卷的女修士提出了一個可能性——
斷代之前的修真門派各自為王,互不來往,導緻有心之士利用這一點,在短時間内連續各個擊破——也就是說,有人屠了整個修真界滿門。
而遺留下來的修士大多是一些修為低微,甚至有可能剛剛引氣入體的小魚小蝦,因此,雖然保留了修仙之法卻并未保留那些高深的術法。
雖然有人質疑該是什麼樣強大的兇手才能做到這一點,但這是最合理的推測,在沒有更為合理的推測前各大仙門都采納了這一觀點。同時為了避免再一次出現這種情況,當時各方面規模最大、實力最強、财力最盛的十三個仙門聚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名為“仙盟”的組織,各個門派會派弟子在仙門中交流聯絡。
仙盟成立初期,各大仙門都嘗到了甜頭,因為他們發現如果有打不過的妖魔鬼怪,利用仙盟傳信,附近的道友就會趕來支援,因為仙盟聯合在一起人多了,人群分布密度也就大了,比之前單個門派的求援方式便捷有效多了。
仙盟成立的意義是好的,也經曆過一段非常平緩的鼎盛期,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變了,修士之間因為各種利益關系不斷地脫離門派自立山頭,仙盟外部環境的變化,加上仙盟内部争權奪勢,仙盟早已名存實亡——興起的其他門派想加入,原本在裡面卻因為各種原因凋零的門派不願意退讓,同時想要維護自己權益的門派又想吸納其他仙門……
總之,在千年前仙盟徹底分崩離析之後又逐漸形成了十三上仙門、十八中仙門以及百家仙門等階級劃分……
十三上仙門的人吸取了仙盟分崩離析的教訓,千年來小心翼翼地維護這一制度,期間或明或暗地鎮壓過許多想要破壞這一制度的人,季疏以前就有所耳聞,隻是她隻會練劍,不曾看透其中的黑暗。
季疏開始懷疑,扶光門真的是靠她一人就跻身十三上仙門的嗎?會不會與沉星山人有關?
其他人并不知道季疏此時内心有多複雜,楚鸩也隻是皺着眉看了季疏一眼便又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逢春真人神色驚疑不定,“所以沉星山人從一開始建立扶光門就是為了與‘上仙門’作對?!”
靈源真人苦笑,“當時他告訴我,他想要把以前的師兄妹們重新聚在一起,可他不知道該如何聯系他們,所以要開山立派,我當時就信了——之後的三年裡阿雪進秘境曆練,我對冷冰冰的蒼陽派心生厭倦便時常賴在扶光門中,沉星看不過眼,帶着我到處尋找合适的靈寵,幫我收服小白之後,我為了培養跟小白之間的默契,我閉關了一年,一年後出關聽聞阿雪跟你私訂終身的消息,卻又遲遲不見你上門提親,并未注意到沉星那頭的情況,實際上在山門鬧的那一出是沉星自覺打草驚蛇,想要跟我告别而來。”
楚鸩問:“打草驚蛇?”
“不錯,”靈源真人揉了揉眉心,露出疲态,“離開那個秘境之後頌端回了靈籁山,我與阿雪回到蒼陽派之後阿雪作出決定,即便最後不能飛升也要追随頌端,告别師尊之後我送阿雪到靈籁山才知道頌端遵守自己的命數下山結緣去了,阿雪要留在靈籁山替他守着那随時有可能破碎的封印,頌端的那兩個師弟又隻剩下一口氣,我放心不下阿雪,便也留在了靈籁山上,直到某一日後山山谷忽然鬧出動靜,我見到了在那裡設下陣法的沉星。”
逢春真人顯然并不知道這回事,眯起雙眼打量靈源真人,似乎在判斷是否要相信他的話。
季疏追問:“沉星山人想借靈籁山後山封印做什麼?”
“那個封印下到底封着什麼沉星也不知道,隻隐約有個猜測,覺得一旦封印開啟必然生靈塗炭,但是他當時得知他以為僥幸逃過一劫的師兄妹其實早已死于‘上仙門’的追殺,以他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撼動根深蒂固的‘上仙門’,為了報複,他想要解開封印與整個修真界同歸于盡。”
季疏忽然感覺很冷。
修士有靈力護體,即便在寒風中不着寸縷也不會感覺到冷,可此時季疏卻從心底生出一縷寒意蔓延至全身——靈籁山後山的封印一旦破碎,後果比之前想象得還要嚴重!
季疏下意識地往身旁的熱源靠近,連自己抓着楚鸩的手也沒注意,整個人莫名地有些慌張,因為她許久不曾憶起的過往猶如魔音繞耳般再次浮現于眼前:
“堂堂齊光劍尊竟被心魔折磨到如此境地!”“明明修為盡失還不肯束手就擒,真是難纏!”“再難纏現在不也趴在地上任人魚肉?”“就是!”“說得對……”
……
不——
即便死,也絕對不能死得這麼沒有尊嚴,沒有傲骨!
痛,真的好痛,可身體上的疼痛遠遠不如被折辱、被嘲笑的痛。
喜歡笑?
那便當我的陪葬吧。
給齊光劍尊陪葬是你們的榮幸——
入目皆是血紅,魂魄被撕裂,嘲諷、得意的笑臉們逐漸轉變成驚恐,黑色的罡風不斷地鞭笞着他們的肉丨體,血肉橫飛,慘叫着分不清彼此,混亂中不知道誰說了一句:“……跟沉星那厮一樣是個瘋子,幸好處理得早……”
“沒了元嬰還能施展這麼強大的陣法同歸于盡,不愧是沉星的弟子……”
沉星?
是了,在很久很久以前這個名字就出現過,可惜當時自己沉溺于自身将死的痛苦中,沒有發現站在黑色罡風圈外冷眼旁觀的人。
*
逢春真人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上,“那個封印——”
“——那個封印不能解除,沉星隻是掀開了一角就引發了三千鬼煞亂世。”靈源真人越說神情越平靜。
楚鸩原本反握住季疏冰涼的左手正在偷偷給她輸送靈力,試圖安撫不知為何不對勁的季疏,聞言卻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三千鬼煞亂世?!”
季疏被楚鸩的動作吓了一跳,注意力總算從不可言說的過往回到了現實,坐在椅子上仰看楚鸩憤怒的側臉,季疏另一隻手握住楚鸩的手腕,關切地問:“你怎麼了?三千鬼煞亂世又是什麼?”
逢春真人擡起手,掌心對着自己的側臉,用眼角餘光示意季疏拉住楚鸩才緩緩道:“三千鬼煞亂世——兩百多年前,不知何處突然冒出一群煞四處流竄,所到之處百姓必亡,一開始隻是一些偏遠的小村莊,後來是鎮、縣再是城,許多修士追着那群鬼煞到處跑,可它們實在是滑不溜手,愣是讓它們跑到了百鳳城……”
“百鳳城中有一富商妻子剛剛産子,為了慶祝富商喜得愛子,母子平安,富商特意擺了一整條街的流水席,幕天席地,那群鬼煞闖進百鳳城時就地作亂,攪得百鳳城瞬間從喜慶的喜宴變成人間煉獄……事後百鳳城統計幸存者時發現剩下的人不足原來的一成……”
靈源真人痛苦地閉上眼,“我攔下了沉星,沉星自知闖下大禍,帶領數百名修士設計捕殺那群鬼煞,耗時四十九天才算是平定了這場禍亂,事後我與沉星匆匆趕回靈籁山想要加固封印,可不巧的是靈籁山居然發生了地動,封印出現了一道數十丈的裂痕,當時靈籁山上除了你那兩個垂死掙紮的師弟隻有阿雪,阿雪怕裂痕破漏跑出來更多的鬼煞,自願使用禁術将修為提升至元嬰大圓滿,跳下去修補那道裂痕。”
逢春真人聞言,眼角猝不及防滑過一滴淚,不可置信地問:“你說……觀雪是、是為了修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