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季疏問什麼，小狗妖就答什麼，還沒到市集就已經把他的一生都交代清楚了：小狗妖名叫多骨，在凡間道觀裡長大，爹娘都是道觀裡看門的普通犬，大概是爹娘積攢的功德都給了他，他在幾年前開了靈智，被道觀的道士送到了妖界。

“道觀修的是道法，将你送來妖界倒是為你好。”楚鸩聽完不由得感慨，“我師妹當初要是同意将我家那兩隻貪吃鬼送到妖界，他們今天也不至于受這份罪。”

多骨不這麼認為，它沮喪地垂着腦袋，那因為修為低微并未完全化形的狗狗耳耷拉着，從頭到腳都散發着頹喪之氣：“才不是，我都聽那些道長說了，他們認為人妖殊途，不想要我，但是看在我爹娘給他們看了十幾年門的份上，不願意殺我才把我丢到妖界來自生自滅的，大鵝妖也說過，我這種隻是開了靈智修為勉強化形的小妖怪在妖界就是送上門的糧食。”

楚鸩難得語塞，佯怒地拎起小狗妖的後衣領令他雙腳離地。

多骨看了眼一旁抱着劍，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的女子，也不再掙紮，乖乖地任對方将他拎起來，伸手指向自己的左前方：“往這條路下去再走一盞茶的工夫就能到市集上了，不過……妖界的市集跟人界和青丘的應該都不太一樣。”

具體怎麼不一樣多骨這隻小狗明顯表達不出來，問多了他一着急就會習慣地汪汪大叫，楚鸩無奈地看向季疏：“唉，還以為是送上門的獵犬，結果是隻笨狗。”

季疏挑眉，示意楚鸩将小狗妖放下，“他雖然開了靈智，但性子還是一隻小狗。”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他這副傻樣在妖界要不是被趕到山上現在已經是别的妖怪的盤中餐了。”

多骨并不在意楚鸩對他的評價，小跑到前面有一段距離了又停下腳步回頭等他們，楚鸩越看越覺得這隻小狗妖跟他們家茸茸一模一樣，完全沒有一點自己已經成精的覺悟。

不遠處地勢較為平坦開闊的地方坐着一群青面獠牙、兇神惡煞的妖怪，跑在最前面的小狗妖肉眼可見地打了個哆嗦轉身跑回季疏身邊，扒着季疏的袖子不肯放手。

楚鸩抄着手居高臨下地瞪他：“這衣服都是我用皂角仔細搓洗的，你看看你那髒兮兮的爪子印了多少個爪印上去了？”

多骨羞愧地低下了頭，但就是不肯放手。

季疏看他可憐，勸道：“行了，你也别逗他了。”

小狗低着頭，松開了一隻手指向那群妖怪的方向，怯生生地道：“那個方向就是市集，不過除了喜歡築巢的鳥族，大部分妖怪都是在山裡挖了洞，他們、他們并不像外面那樣每天都擺攤，洞裡賣什麼不進去也不知道……我不敢進去，就進過賭坊和花樓……”

“你還進過賭坊和花樓？”

楚鸩這回真不是故意逗這隻膽小狗，但是看他這副模樣，楚鸩下意識地認為他還是個孩子，孩子怎麼能去賭坊和花樓？

“不是的……”多骨連忙擡起頭去看季疏的表情，生怕季疏一生氣也不管他了，見季疏一臉淡然的模樣跟剛才沒什麼變化才放下心來努力解釋，“那些洞都很危險，但是賭坊和花樓裡有妖王管束，妖怪們都不敢在裡面鬧事，進去都要守規矩，我、我剛來妖界的時候隻敢在裡面睡覺……”

季疏了然，憐惜地揉了揉他的頭，對楚鸩使了個眼神，楚鸩掏出懷裡的青丘腰牌朝那夥守門的妖怪走去。

季疏與楚鸩都不了解妖界的情況，胡無言和胡空空也隻是說過妖界行事與人界不同，不講禮法規矩，一塊地上隻認一個老大，但是出于妖界入口有青丘約束之令，妖族都會給九尾天狐一些面子，讓他們遇事就拿九尾天狐的腰牌出來吆喝兩聲就行。

楚鸩走過去盡量讓自己不要有多餘的動作，隻是簡單地拿出腰牌給那幾隻妖怪過了一眼：“諸位，我們是奉天狐殿下之命來妖界尋物的，行個方便？”

這群看門的妖怪裡，為首的妖怪是一隻百年樹妖，頭頂着雞窩一樣濃密的頭發，模樣雖然說不上什麼平易近人，但态度還算謙和。

他上下掃了一眼楚鸩又看了看還停留在幾步遠處的季疏和狗妖，接過令牌聞了聞，最後雙手将令牌歸還，打開了通往朱厭市集的路口，啞着聲音叮囑道：“妖界不比青丘，大家過慣了無拘無束的日子，這門上沒标記的洞可别亂進，否則我們可賠不起。”

妖界的市集與人界确實不同，雖然稱呼一樣，但是妖界的市集其實在兩座山中間劈開了一線天，從下面往上看到處都是七零八落的山洞，大多數山洞連個可以說是門的掩體都沒有，隻有幾隻妖怪百無聊賴地坐在門口。

大約是這段時日先後來了幾批狐狸尋找妖丹，因此大多數妖怪對青丘來客早已見怪不怪，那些妖怪看見滿身狐狸味兒的季疏和楚鸩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萬物以人族的形态為貴，因為女娲大神造人時給人族留下了最珍貴的形态，雖然妖族戰鬥時更喜歡用法力最強的原形，但是化作人形對大多數生靈而言修煉的速度更快，而從化形後人形的完整度也能看出對方的修為深淺——修為越高的化形越好看，甚至絲毫看不出原形，甚至有強者能夠掩蓋自己身上的妖氣，對這些妖怪而言季疏和楚鸩不過是化形比較完整的妖怪，但是身上的妖氣依然存在。

多骨自從一進入市集就瑟縮地擠在季疏和楚鸩中間，兩隻手各抓着他們倆的衣袖，警惕地巡視四周，登上二級階梯時前方傳來一陣喧嚷的躁動，吓得多骨眼淚就流了下來。

楚鸩伸長脖子想去看看是什麼情況：“前面這是怎麼了？”

季疏手足無措地看着楚鸩，楚鸩蹲下身好脾氣地掏出手帕給多骨擦眼淚，“帶孩子這事我熟，你放心，日後一定不讓你因為孩子的事煩心。”

季疏後知後覺楚鸩又在口頭占她便宜，臊得低下頭又對上多骨那雙天真無邪的狗狗眼。

季疏：“……”

過了一會，楚鸩衣擺上頂着一個腳印，臉上卻挂着心滿意足的笑容推開了擋在眼前的妖怪，妖怪之中大概是一隻酒壇子成精的妖怪，還沒湊近都能聞到它一身的酒氣，說話時聲音含含糊糊地甚至還有水聲回蕩：“妖王厲烆的侍從前幾日就跟咱們朱厭大人說好了，今日未時尋人路過，暫住一日，後日才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