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名字是“海”,但昆海其實是個湖。
當然,不是那種還沒一個操場大、滿是髒兮兮的綠水、可能還養着觀賞用金魚的湖,而是方圓數百裡的大湖,也是滇州最大的淡水湖,某種意義上整個滇池就是圍繞着它建立起來的。
這樣的昆海,自然是一大景觀,吸引的遊客也格外多,再加上國慶假期……洛疑星好容易從地鐵上擠下來,出地鐵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路上密密麻麻的車輛和路邊數不清的遊客。
他昨天給藍未融的監護人、那位畢女士打過了電話,對方答應他今天在昆海公園見面,段庭霜得知後表示也要來,理由是作為連接畢女士和藍未融的“中介”,他也需要确認一下藍未融被收養後的具體狀态。
順着導航,他沒走多遠便看到了昆海——嚴格來說是昆海的一部分,看上去不像湖,更像是寬闊的河道,水面上蘆葦、風車草等水生植物頗為茂盛,随風搖擺。進入十月,水邊的風十分涼爽,但陽光依舊溫暖,因此穿着短袖也完全不會冷。
這是洛疑星第一次到昆海邊上,因此也就格外好奇。他趴在湖邊的圍欄上專注地看着青綠色的水面,魚鱗似的水波随着風的吹拂在水面上流動。奇妙的是,如果一直盯着水面,莫名會有種自己在跟着水面一起漂流的感覺,洛疑星晃晃腦袋,一度以為自己腳下的地面在移動,然而如果不看水面,那種恍惚感立刻就消失了。
——如果他學過高中物理,就會意識到這其實是個參考系的問題,遺憾的是他了解的物理知識相當粗淺,慧燭師父教他的主要是語文、曆史、地理之類的。
順着水邊寬闊的人行道一直往前走,前方的遊客也越來越多。昆海附近的植被相當茂盛,洛疑星還看見了一大片細高細高的竹林,看上去口感很不錯的樣子……
要在密密麻麻的遊客裡找到小不點藍未融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四處打量都沒找到人後,他正要給畢女士打電話,視野中卻閃過一道暗紫色的光澤,這顔色他再熟悉不過了——藍未融的發色。
藍未融顯然還沒發現他,正踮着腳張望——對小孩來說,在人群裡連人臉都看不到,隻能看到一堆屁股和腿。洛疑星想上去打招呼,腿剛邁出去又收了回來。
他現在可憋着火呢!洛疑星想,這家夥不聲不響就抛棄自己了,難道他還要笑臉相迎嗎?嗯,應該更高冷一點,像段庭霜那種就不錯。
這樣想着,他繃住表情,手動把自己的嘴角往下調整了幾個度,這才朝藍未融的方向走去。藍未融很快就看到了他,眼睛明顯亮了起來,匆匆邁開短腿跑向他,卻在看清楚洛疑星的表情後放慢了腳步。洛疑星注意到他手裡似乎攥着幾個條狀的包裝袋。
“疑星哥。”男孩怯生生地喊他。
洛疑星馬上就覺得自己心軟了,說到底藍未融也沒幹什麼驚天動地的壞事……但他還是努力保持嚴肅的表情:“嗯。畢女士呢?”
“她說要等庭霜哥,讓我先來找你。”
讓這麼小的小孩在遊客堆裡找人,不怕被人販子拐走嗎?洛疑星腹诽,突然對藍未融的這位監護人失去了好感。
藍未融還在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表情,伸手給他看手裡的包裝袋:“這個,買給你的。”
是個香蕉形狀的小蛋糕。用這個就想讓他消氣嗎,他才……好吧他還挺喜歡吃蛋糕的。
其實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沒那麼生氣了。昨天晚上師父就開導過他,現在又看到小孩一臉慘兮兮的樣子,要繼續生氣還真有點難度。
他接過蛋糕,努力維持住表情,直截了當:“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被收養了?”
藍未融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其實他當初不願意給洛疑星打電話,一來是因為覺得這種“嫌貧愛富”的行為很不好,二來,他覺得自己如果和洛疑星打電話,可能會哭到抽抽,那還走不走了?于是愣是沒打,收拾好行李(其實也沒多少)就跟着畢女士走了。
但是現在洛疑星問他原因……這也太難為情了,怎麼開得了口啊!于是他隻是一臉為難委屈地仰頭看着洛疑星,直到對方歎了口氣,半蹲下來平視他:“不是因為讨厭我吧?”
藍未融猛搖頭。
洛疑星擡手揉揉他的腦袋,揚起嘴角,露出平時的笑容:“那就算啦。”
“……”段庭霜和畢女士站在人群的另一邊,遠遠地看着倆小孩從直愣愣地對視到和睦友好地去欄杆邊看海。
“和好的速度很快嘛。”畢女士語氣輕松,帶着笑意。
“小孩鬧别扭而已。”段庭霜淡淡道。
畢女士瞥了他一眼:“你可沒資格喊那位洛疑星‘小孩’,畢竟在我家未融眼裡,你倆可是一輩的。當然,在我眼裡也是。”
“……”這麼快就“我家未融”了啊,段庭霜沒接話,隻是問,“要過去打招呼麼?”
“暫時不了,讓孩子們自己玩吧。”畢女士笑笑,“而且,你不是還要做收養回訪麼?”
*
“你見過海嗎?”洛疑星問。
“沒有。”藍未融趴在欄杆邊上,透過欄杆的縫隙看着昆海,同時老老實實地搖頭,又一本正經地糾正他,“這是湖,不是海。”
“我知道,不過和海很像吧?雖然我也沒見過海……”洛疑星望着廣闊的水面。這裡比剛才他在路上看到的那部分要寬廣得多,昆海不斷地向遠處延伸,幾乎和地平線連在一起,隻在對面留下了看上去小的可憐的城市。無邊無際的水面上飛舞着成百上千隻海鷗,它們或是停留在水面上,成為視野中的一個白點,或是在岸邊徘徊、滑翔,“咯咯”的叫聲和遊客們興奮的聲音混合在一起。
他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山裡,見過最大的水系也就是河流,因此很難不沉迷于眼前的景色。他一邊聚精會神地望着昆海,一邊拆開了藍未融給他的那袋蛋糕,掰下一塊塞進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