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洋芋，炒臘肉，幹鍋牛肉……”正在洛疑星打量牆上沾着油污微微發黑的菜單時，段庭霜掃都沒掃一眼，張口報出一串菜名，末了偏頭看了眼洛疑星，補充：“糖醋裡脊，炒筍尖，三份米飯。”

“哎，好嘞！”櫃台後面的婆婆應了一聲，倒是中氣十足，和蒼老的外表完全不符，“幾位？”

“就我們兩個。”

婆婆眯着眼睛瞅他倆：“倆人點這麼多？能吃完麼？”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便回身招呼廚房，同時揮手讓他們倆随便坐。

洛疑星對段庭霜點的菜沒什麼意見，除了肉類似乎有點太多以外，沒别的毛病。現在正是晚飯時間，小店裡顧客不少，以聚餐的大學生為主。洛疑星找了張空着的小桌子坐下。

從姜姐家出來後，他和段庭霜就在到處跑，去雲疏的單位、去找雲疏的朋友……隻可惜并沒有什麼有用的收獲。到了飯店，段庭霜帶着他在小巷子裡左拐右拐，到了這家從招牌到菜單都髒兮兮、不過地面倒是很幹淨的小館子裡。

“你以前來過這兒嗎？”他問坐在對面的段庭霜，“看起來對這兒很熟嘛。”

沒等段庭霜回答，剛才的婆婆已經拎着茶壺過來，聞言便眯起本來就因皺紋而顯得有點小的眼睛，仔細打量段庭霜：“别說，乍一看還真有點眼熟……嘶，老了，想不起來，小夥子你以前是不是來過不少次？”

段庭霜漆黑的瞳孔似乎閃過些什麼。他搖搖頭，笑：“您記錯了吧。”

“……”婆婆倒滿茶水，臨走前還回頭看段庭霜，疑惑地皺着眉，“咦……”

段庭霜對老人的疑惑并不作出回應，隻是微微翹起了嘴角。在他臉上看到這樣溫和平靜的笑容，實在是件稀罕事。洛疑星坐在塑料高凳子上，好奇地打量着段庭霜。

“你肯定來過，對吧？”初來乍到的人怎麼可能一口氣點出那麼多菜？而且他剛才看過了，菜單上甚至沒有炒臘肉，段庭霜是怎麼點出來的？

直到婆婆走遠，段庭霜支起下巴，偏頭打量着店内的裝潢，語氣帶着點懷念的意味：“很久以前，我在殊石打工的時候，會來這裡吃飯。”

很久以前……洛疑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段庭霜比他大的那些年齡并不隻是個數字，也代表着比他豐富得多的經曆。

“那為什麼不告訴那位婆婆？”他納悶地動動耳朵。

“……太麻煩了。”段庭霜瞥他一眼，又恢複了平日裡的表情，“隻是吃頓飯而已。”

既然“隻是吃頓飯而已”，那又何必大費周章專門跑來這家店？洛疑星腹诽。搞不懂段庭霜的腦回路。

菜上得很快，量也很……呃。

洛疑星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比他臉還大的盆。

他以為段庭霜點這麼多菜是因為量少不夠吃來着！這麼多，吃完一道都夠嗆啊！但是段庭霜一臉并不意外的表情，拿着筷子就開始吃，洛疑星也隻能硬着頭皮夾起一塊牛肉塞進嘴裡。

唔！好吃！他的眼睛猛地亮起來。

……十分鐘後。

段庭霜瞅了眼整張臉被辣得通紅、一邊“嘶嘶”吸氣一邊喝茶水，結果又被熱茶燙到舌頭的青年，默默把剛和婆婆要的冰鎮橙汁放到桌上，洛疑星趕緊抱起瓶子擰開瓶蓋，“屯屯屯”地往嘴裡灌。

“吃不了辣就去吃那個。”段庭霜指了指被冷落的糖醋裡脊。

洛疑星倒是很犟：“我可以邊喝邊吃！”

邊喝邊吃的結果就是菜沒能吃多少，橙汁先解決了一半，隻好一邊打嗝一邊看着滿桌子的菜發愁。好在還有段庭霜，他面無表情地掃空了所有的碗碟——這是正常人該有的飯量嗎——隻剩下半盤炒筍尖，打包帶走好了。

“為什麼要點這麼多……”洛疑星嘀咕，他站起來的時候都擔心自己撐到吐，他下意識瞥了眼走在他身後的段庭霜的肚子，居然完全沒有凸起來的迹象，這家夥是饕餮麼？“因為太久沒吃到？”

段庭霜沉默幾秒：“以前在殊石的時候沒錢，但又想開葷，所以隔幾天就跑到這兒來，一次點一個菜，堅持了很久，最後把菜單挨個點了一遍。但是從來沒有一次點過兩道以上。”

所以那位婆婆當然會記得他。段庭霜想。一個雷打不動每星期來一次、每次都形單影隻地隻點一個菜、銀發金瞳的人，怎麼會不記得呢？如果不是他今天改變了外貌，恐怕第一眼就會被認出來了。

“喔……”洛疑星若有所思地點頭，“所以彌補一下沒能一口氣吃很多的遺憾？唔，不過你也有沒錢的時候啊。”

等等，說到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