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還記得的人大概隻剩下你父親和你小叔了。”康業坐在旁邊花壇的邊沿上,範翔霄猶豫幾秒,也坐到他旁邊,“這些年來我隻從他口中聽過這兩人的名字。”
“那,康叔你……?”範翔霄偏頭看着他,終于問出了這個一直壓在心裡的疑問,“為什麼一直都來看望他?”
哪門子的遠房親戚會十幾年不間斷地看望一個精神失常的老人?
範翔霄的這句“為什麼”将康業拉入了更久遠的回憶中。果然很像,範翔霄此時此刻的神情,和拿着課本問“為什麼”的範铮幾乎一模一樣,四十年前的模糊記憶在這一刻終于清晰起來,康業在恍惚之間下意識回答:“十五年前那場……”
他及時閉上嘴,但顯然已經太遲了,範翔霄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直直地看着他:“那場車禍?”
“……”這件事是不該說漏嘴的。康業避開範翔霄的目光,沉默不語。
眼前的少年倒是很有眼色,又或許是被他的表情吓到了,立刻笑着擺手:“不方便說也沒事,我就是問問。”
他這個侄子是很會察言觀色的類型……康業的内心微微一痛。這不是很好理解麼,從小就得看繼父的眼色行事,能不會察言觀色嗎?而範翔霄之所以淪落到這種境況,歸根結底不是因為他麼?這樣一想,他又動搖起來。
“……池家。”
“什麼?”範翔霄茫然地睜大眼。
要是流月知道他把這件事抖出去,會氣到把他腦袋擰下來的吧……康業在心裡苦笑,也隻有想到馮流月時,他才能笑得出來。但面對他的親侄子,他又不願隐瞞。何況範翔霄隻不過是個普通高中生,父母也都是工薪階層,即使知道了,又能影響什麼呢?
“關于那場車禍,我知道一些事,但從來沒告訴過别人。”既然已經決定說出來,康業也不再遲疑,盡量讓自己的表情柔和一些,拍了拍範翔霄的肩膀,“可能是因為愧疚,所以這些年我一直會來這裡探望。”
他看着範翔霄的眼睛,後者似乎也預感到他要說什麼,表情也緊張起來,定定地和他對視:“是……什麼?”
“那不是一場意外。”康業說,“是經過策劃的。策劃車禍的是一個很有勢力的家族,姓池。”
*
池仁平。
安暮空在與範铮相關的資料裡翻出了這個名字。
此人并不出名,但在相關領域裡則是如雷貫耳,是非常有地位、受尊重的學者。範铮曾經在他的團隊裡待過,後來範铮在青陸大學任教,似乎也有池仁平的影響。
姓池,生命科學領域的學者,青陸大學……如果說一兩個還隻是巧合,這麼多巧合加起來,要說池仁平和池峻沒關系,那真是鬼都不信。安暮空立刻撥通了林憂澤的電話。
鈴聲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通,林憂澤還微微喘着氣:“我在實驗室欸……!”
“抱歉。隻是發現了一些情報,想找你确認一下。”安暮空把桌子上的筆記本推遠了一點,順便晃了晃桌上的水杯,警告正對着他的字發出噓聲的太平,不老實點就澆它一身,“池峻的爺爺……不,也可能隻是爺爺那一輩的其他長輩,大概率是你們生命科學領域的一個很有地位的學者,叫池仁平。你從池峻那兒聽過這些情況嗎?”
“沒。”林憂澤認真回憶一下,老實否定,“他平時不怎麼提他們家的事。不過我知道他叔叔是我們院的教授。”
“那應該就是了。”這幾天查資料,安暮空也了解到不少學術界的龌龊事,像這種祖孫三代同處一個領域的學術“近親繁殖”,還挺常見的,“你和池峻交流的時候小心點。還有,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旁敲側擊地問問他們家的情況。”
“喔……”林憂澤撓了撓臉,有點為難。但隔着電話畢竟比面對面好開口,所以他還是說了,“我覺得打聽别人家的私事不合适吧……而且也不能光憑池峻他們家的背景好,就用有色眼鏡看待池峻……”
“……?”安暮空聽這口氣怎麼不大對勁,“你跟池峻現在是什麼情況?”
“老實說,我确實覺得他……呃,人挺好的。”林憂澤蹲在走廊裡,嘀咕,“現在姑且算是朋友吧。”
他剛剛跟池峻說了論文的事,第二天就看見那位研究生師姐一掃愁容高高興興地來了實驗室,不用想也知道池峻做了什麼。
“唔……”這下安暮空倒犯了難。他對池峻沒什麼好印象,因此對“從池峻口中套取情報”這件事毫無心理負擔,但如果林憂澤拿池峻當朋友,那這麼幹确實很不道德。不過話又說回來,出身于學術家族、家裡疑似和神秘學力量勾結、自己還帶着拘役生魂的符箓,這樣一個人,“人挺好的”?安暮空嚴重懷疑林憂澤被騙了。
但既然林憂澤都說他們是朋友,安暮空也隻能提醒一下:“那算了,我再找找其他信息。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和池峻交流的時候小心點,特别是你們現在還在同一個實驗室。反正我手上的案例告訴我,有一個待在池家實驗室的人,後來出車禍死掉了。”
林憂澤一哆嗦:“别危言聳聽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