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康翁主眼神閃爍：“可究竟……朱家也鮮少進宮會親。”

朱成璧淡然笑道：“兄長年紀大了，宜修和我不願勞累了他奔波。至于陶氏……現在阿柔去了，叫她進宮卻隻是讓哀家和宜修不痛快罷了。”

晉康翁主平素不愛與胡蘊蓉講這些他人家的閑話，胡蘊蓉此刻聽得純元皇後和“陶氏”，心中一動，刻意皺眉做懵懂狀，問向朱成璧：“太後，這其中是有什麼緣故嗎。”

晉康翁主着了急，剛想訓話，朱成璧擺了擺手：“也不是什麼秘密，去别人那打聽，或多或少也有些風聲。宜修和阿柔，雖是親姐妹，卻并非一母同胞。阿柔是陶氏所生，宜修的親生母親去得早，又是庶出，陶氏善妒，明面上宜修雖喊她一聲母親，心下彼此都不對付，這種母親，又有什麼好見的？”

她又笑道：“宜修做嫡母，卻是比她那個母親好了不少，從不苛待出世的皇子帝姬。該盡到的義務都有，連胧月她都是關懷至極。淑和第一次喊母後的時候，宜修還哭了呢。”朱成璧說完，眼裡的哀戚越發深邃沉痛，胡蘊蓉從來不見朱成璧召見朱宜修，也不見朱宜修請安，有過許多疑心，但聽朱成璧語氣如此悲切，她此前的疑慮全部打消——朱成璧嘴上愛護自己，也樂得扶持自己，卻決計不會為了自己這樣。

“太後娘娘……”晉康翁主開口。“我有一事相求。”

“你盡管說就是。”

“宮中名醫不少，可蘊容自小身子羸弱，我實在擔心旁的太醫不了解她身子情況，我府上從前一直是一位姓井的大夫照料着她的身子，此人雖出身貧寒，醫術極其穩妥，為人也信得過，想請太後娘娘開恩，讓此人進太醫院，繼續為蘊容診治。”

胡蘊蓉心下一顫，她确實一直煩惱在太醫院中沒能拉攏出自己的關系，可直接從自家舉薦，未免惹人非議，她在宮中人微言輕，不方便說，做母親的挂念女兒，倒是不錯的苦情計。

朱成璧沉默，胡蘊蓉屏氣凝息起來，觀察着朱成璧的反應，她若有所思，又端起茶盞，淺淺一笑：“也好。隻是宮裡自有宮裡的規矩，此人進來後，免不得要調教一番，個中道理，不需哀家再贅述了吧？”

晉康翁主喜上眉梢“自然！”，胡蘊蓉與其母女二人紛紛跪下謝恩。胡蘊蓉還如夢初醒，一顆心都跟要跳出來似的。她同意了，她竟然同意了……盡管朱成璧同時敲打着她們，但她既然肯同意此事，就證明自己隻要不生大事，她就願意推波助瀾，成全自己在紫奧城中的安生日子。

鬓上步搖随着她的俯身在耳垂邊清脆作響，胡蘊蓉又驚又喜，這聲響不再像她卑躬屈膝的附帶，更像是一陣替她賀喜的祝聲。

也正是在這一夜——玄淩翻了傅如吟的牌子。

傅如吟啼哭不止，雙手捂住面頰，哽咽聲伴着抽搐的身軀明示她的心情：“我還以為你不會再來看我了。”

玄淩将她攬入懷中，滿眼心疼：“朕不過是想叫你知道點教訓，又怎會真的再也不來看你。”

“天啊！”傅如吟情不自禁叫了出來，哭得更厲害起來，“難道我受的教訓還不夠嗎！多少人成日裡的給我看着臉色，我好像怎麼做都是錯的，我真的已經盡我所能，你後宮嫔妃那麼多，這個要記住，那個也要記得，我入宮兩個月了卻還連她們誰是誰都對不上，連她們身邊宮女我都盡我所能去記，想着下次禮貌相待，就算這樣卻還是錯的！”

玄淩忽然覺得好笑起來，摸了摸傅如吟的臉蛋，又主動為其擦拭眼淚，一來二去，傅如吟卻不領情，哭得更大聲了。

“你這性子究竟是怎麼養出來的。”

傅如吟還為自己憤憤不平。

“娘親死後，家裡嬷嬷總是苛待我的份例，還總不聽我說話，這也給我缺，那也給我缺，非要我去父親那裡大哭一場才肯消停。可是嫔妃們卻不會因為我在皇上面前哭了就饒了我！除了管順儀和祥嫔還大有人在呢！比如惠貴嫔也是！見了我就冷着一張臉！我吃塊糕點都要冷冰冰看着我，我怎麼！”

玄淩心裡清楚，沈眉莊是因為甄嬛的事情才待傅如吟這般。可他說不出口。

他看着那張哭喪的臉，腦内洶湧澎湃起來，傅如吟活生生地就在自己的眼前。她還會對着自己哭，對着自己笑，她雖然什麼也不會，可她從來不會欺騙自己……就像那人一樣……她愛鬧小性，會遠着自己，就像拒自己在門外的甄嬛一般……

可是，傅如吟又和她們都不一樣。

傅如吟稍微走遠幾步，發現自己不找她，就會主動來找自己。玄淩時而告訴自己，她在這個後宮太寂寞，舉目無親，其實所有人都是，她知道，但隻有傅如吟會說，說得比任何人都大聲，比任何人都直接地說，她希望自己就在這裡，她會在這裡等着自己。

玄淩想起她第一次侍寝的時候也是哭着的，許多嫔妃都害怕，傅如吟也害怕，可是傅如吟見他要走了就跟要跳起來似地賭氣：“知道我害怕還留我一個人在這裡！”那一刹那，他不得不動容。也是傅如吟主動地在日後提了起來：“本來是害怕的，但是皇上比我想象中英俊，還溫柔，還肯愛我！”她不會跳舞，連大多女子都會的驚鴻舞和其他簡單的舞步都不會，但是她笑着在院子裡兜着圈子，比看其他人跳舞還有意思，她好像真的以為自己愛她，連“臣妾”都總忘了說。

傅如吟并不張揚，不似慕容世蘭驕縱，她隻是單純，單純地相信自己對她真的有着真心，玄清進宮揶揄過，說美則美矣，可惜是個空心美人，不比當年故去皇嫂。玄淩不以為然，前朝的事情夠他煩心的了，水災，饑荒，沒有一樣是輕易就能解決的。于是同着傅如吟玩樂是他眼下最大的樂趣。

“朕晉你為從四品婉儀，如此至少會斷了部分輕狂人無緣無故地打罵你。”玄淩安撫着懷中的傅如吟，本以為如此她的哭聲會就此止息，傅如吟隻消停片刻，抱住玄淩的肩膀又哭起來，他感到自己肩上一角被那淚水濡濕。

“我知道，她們也讓皇上為難，我會為了你去學的。”

他拍了拍傅如吟的臉：“看看，你本來就胖了些，要再哭醜了，我可當真不來了。”

傅如吟把他抱得更緊了些。

“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