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池在原地裝了一圈,最後看見了不遠處的一個山崖。
不高也不陡峭,對于他們二人來說上去并不費力。
鐘未期找了塊比較幹淨的地方,把自己的大氅取下來鋪在地上,回身向楚秋池伸手“秋池哥哥,來”
這位置視野的确不錯,楚秋池坐在鐘未期身旁,又把自己的大氅系帶取下,把兩個人都包裹在了裡面。
兩個成年男人身形算不上多嬌小,這大氅也隻能勉強圍到兩人肩膀處,楚秋池又往旁邊挪了挪,把自己整個人縮到鐘未期懷裡。
冬日入夜極快,一會兒的功夫,天邊已經出現了繁星。
這些年楚秋池一直忙于公務,從來沒有得空能去其餘地方遊玩的機會,他是第一次看海。
夜晚的海面像是沉睡的蛟龍,靜谧又危險;讓人抑制不住想要靠近,再将所有人吞噬。
可哪怕一次次收取他人的生命,也總會有一波又一波的人繼續前去。
楚秋池把頭放在鐘未期的肩上,一下下捏着身後人環住自己腰的手指尖,這時,他突然看見了什麼,深棕色的眸子盛滿星河,像是另一個大海。
“鐘未期”
鐘未期微微低頭“嗯?”
楚秋池擡頭吻過去,眼裡盡是狡黠的笑意。
見他這幅樣子,鐘未期愣住一瞬,擡手放在楚秋池的腦後,把人帶過來,低頭吻了回去。
這個吻相比從前少了些許旖旎,多了些旁人讀不懂的痛楚。
與其說這是親昵,不如說這是場兩個人的發洩。
發洩這些時日對皇帝的恨,對被利欲熏心的大臣的恨,還有對自己的恨。
他們恨皇帝的猜忌,恨大臣的自私自利,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到最後在這一天來臨時,計劃中多出了意外的死亡。
誰都不想看見的死亡。
在察覺到楚秋池快要窒息時,鐘未期将人放開了,他拇指指腹放在楚秋池水光潋滟的唇瓣細細摩挲,眼底神色幽深“怎麼不推開我”
楚秋池喘着氣,又偏頭親了上去“不想親我嗎”
一個簡單又直白的問話,瞬間讓鐘未期丢盔棄甲,潰不成軍。
他緊緊箍住楚秋池的細腰将人跟自己貼近,耳鬓厮磨。
等再分開的時候,楚秋池的眼睛已經紅了個徹底,尤其是眼尾那顆黑痣,配着泛紅的肌膚和欲掉不掉的淚,格外惹人憐。
鐘未期不受控制的低頭吻住那顆黑痣,珍重的模樣像是想從其中祈願得到一切。
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萦繞在兩人周遭,楚秋池溢出聲笑,任由鐘未期予取予求。
直到繁星布滿海面,大海不再神秘,他們得以走出暗處。
“鐘未期,我娘常說,人死後會變成星星”楚秋池又靠在了鐘未期的肩上,低頭看着海面倒映的星河。
不遠處的漁村因為百姓都已搬走,到了深夜這片地方隻能靠着月色和星光看清周圍。
鐘未期看着月色下的低矮房屋,收回視線望向滿天繁星“是嗎?秋池哥哥贊同這說法嗎”
肩膀上的那顆腦袋動了動,跟轉頭看過來的鐘未期對視上。
楚秋池勾唇淺笑,開口的音色凜冽,像是一汪冷泉。
“四年前我不贊同,但現在,兩者都有”
“站在逝者家人的角度,這個說法的确能聊表慰藉,給自己找到看不見原本面貌的家人相伴,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這算是自我欺騙,但世上大部分人都會站在兩個不同的角度,隻不過有些人會有偏向,跟我的觀點相悖而已”
說到這裡,楚秋池站起身,伸手示意鐘未期把手放上來。
黑色長袍随着夜風紛飛,白皙肌膚被月色籠罩,鍍上了一層淡色光輝。
天上月,真的入塵了。
他聽見楚秋池說“至少現在,我是相信鐘伯伯會時不時變成星星來看你的”
*
現在已經是深夜,哪怕是玄城這種夜晚吵鬧的地方也慢慢安靜下來。
走在街道上的兩個男人肩寬腿長,十指相扣,好似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他們二人。
巷子裡時不時傳來幾聲野貓弄倒什麼東西的聲響,楚秋池想起些什麼,溢出聲笑。
“這地方野貓這麼多,雲山怕是得吓破膽”
他們住的地方離野貓出沒的位置很近,的确是難為雲山這極度怕貓的人了。
鐘未期想起之前還在燕都時,當時在段戲生房裡吃着飯,結果孫簾影養的一隻貓突然竄了進來,把雲山吓得扒着房梁不肯下來。
他也跟着笑了笑,說:“有江泱在,想來也出不了什麼大事”
楚秋池想了想,同意了這說法。
他突然走到鐘未期前面,轉身,擡眸,說出的話還是那麼迂回又能讓鐘未期第一時間看出其中的深意。
“以後每年今日,都來看海上星河,好嗎?”
鐘未期說:“好,每年今日,無論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