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池氣定神閑的坐在圓椅上,臉上帶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卻看不真切。
屋外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讓屋内的氣氛變得更加微妙。
程昙的聲音跟雨聲一起響起,傳入楚秋池耳中。
“我要郡主名頭,和掌管玄城以及周圍兩座城池的實權”
話音落下,屋外的雨漸漸大起來。
楚秋池并不急着給答複,而是灌了口溫水才擡起眸子看過去“程小姐的野心楚某怕是擔不住”
這話鐘未期聽得出是試探,程昙這樣一個能保留後手敢跟楚秋池做交易的人,自然也聽得出。
她笑得溫婉,拿出了能讓楚秋池滿意的答案。
“當今聖上無能不肯退位,楚大人與太子合力,有朝一日太子稱帝,您便是功臣,我想……太子不會不答應您的要求”
這話說得隐晦,但楚秋池清楚,這位程小姐或許查到了不少東西。
整個裕朝,能查出自己所做之事的屈指可數。
程昙看着楚秋池毫無變化的神色也不急,而是把那堆書信和名單放在兩人之間。
“這個回答,楚大人可還滿意?”
話落的瞬間,屋外雨勢又逐漸變小,隐隐約約有停雨放晴的兆頭。
鐘未期看到楚秋池交叉的雙手輕輕動了兩下,心下了然。
他走上前,拿起了那堆東西。
楚秋池站起身,對着進屋的宋青壁囑咐“帶程小姐去送知府最後一程”
宋青壁聽到這話,心裡那股對知府這兩日趨炎附勢不管不顧的氣瞬間得到發洩口,歡天喜地的答了是便帶着程小姐和一部分嘯虎營的兄弟去了程府。
楚秋池看着兩人離開,伸手勾了勾鐘未期的指尖。
鐘未期的手上帶着傷疤,有厚繭,拉着并不算舒服,但楚秋池很喜歡。
輕微小麥色的肌膚與楚秋池冷白的肌膚相撞,交纏在一起無法割舍開。
鐘未期偏頭看過來,什麼都沒說,隻是順着握住了楚秋池的手,十指緊扣。
“戲生說玄城夜晚的星空倒映在海面很美,想看看嗎”
楚秋池向前走了幾步轉回身,逆着光站在鐘未期面前淺淺笑着,話落,頃刻間自身的所有鋒芒冰雪都因這一抹笑意和柔和的話語融化。
鐘未期知道他在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并沒有拒絕的想法和理由。
鐘未期說:“好”
兩人走出前廳時,先去靈堂給鐘寒青燒了點紙。
楚秋池跪在鐘未期身旁,跟尋常百姓一般說起了話。
“鐘伯伯,如今麻煩接踵而至,我與未期被事務纏身,燕都已是回不去,曾聽伯母說過您喜海,不知海葬您可喜歡。若有一日回到燕都,我們再給您重新立碑”
“未期雖二十有四卻還是少年心性,許多話總是說不出口,但我想您最清楚他的性子。後面的戰役不知要持續多久,您看着嚴父但最是疼他,還望時常護着他點”
“我不知死後世界是何模樣,但您若是應允,便給點回應,再來見見未期,他很想您”
楚秋池性子冷淡,凡事都愛選擇最快最有效的,二十幾年都很少說這麼多話。
就連在鐘未期面前極少出現吐出一大段話的情況。
或許是鐘寒青也被驚到,安靜下來的瞬間,冬日的天氣竟飛來不少蝴蝶繞着火盆打轉。
而領頭的那隻黑白紋路蝴蝶,停在了鐘未期的肩上。
像是在告訴他們,他聽到了。
鐘未期鼻頭一酸,擡手輕輕碰了碰蝴蝶翅膀,結果那蝴蝶卻突然調轉方向,用翅膀扇了鐘未期的指尖。
“秋池哥哥,我爹怎麼這時候還訓我啊”
聽出鐘未期聲音中的哽咽,楚秋池替他抹去了挂在眼下的淚。
“你忘了?鐘伯伯最不喜你哭”
說完後,楚秋池擡眼掠過鐘未期的肩,看到了窗外離開的兩片衣角和尚未來得及藏匿的黑蛇與麻雀。
他輕輕勾唇,在心中說道——
多謝,能讓鐘伯伯來看看。
再從靈堂出來時,鐘未期已經整理好了情緒。
他拉着楚秋池的手,從懷裡掏出一袋糖,放在了靈堂外的回廊下。
“原來你知道”楚秋池看見他的動作,捏了下鐘未期的臉。
把東西放好,鐘未期終于有了點笑意“能做到這些的,我認識的人裡面也隻有他們了”
兩人打了個啞謎,踏着暮色朝着海岸走去。
他們都是第一次來玄城,對這裡算不得多熟悉,好在路上有不少百姓,也不至于走丢。
兩人一路問一路走,到了百姓口中的漁村。
這段時間倭寇來犯,漁村已經沒什麼百姓住着。
這地方沿海,風景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