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雀受驚,撲騰着翅膀盤旋在黑夜上空。“盜賊”的聲源硬生生中止,阮清溥三兩下從樹上跳下,借着火把的光芒仰視着馬上的唐皎。
自己聽見她松了口氣,唐皎莫不是在擔心自己?阮清溥被自己的“自作多情”惹笑,這口是心非的女人怕不是最希望自己不明不白的消失吧。
雖這樣想着,阮清溥仍克制不住驚喜,她揮動着雙手,指引着唐皎找到自己。
“你幹嘛叫我盜賊啊?你怎麼回來了?你擔心我是不是?”
一連抛出三個問題,唐皎想回避,又覺得白日裡待她不公,隻好一一回應。
“你是希望我向所有人暴露你的身份嗎。”
險些忘了,自己離開飛無渡安了個假名,來撇清與飛無渡的關系,名月清瑤。朝廷的鷹犬時常将這名字放在通緝令上,直至紙張發黃,再锲而不舍地另換一張繼續挂着。
“與你同路的姑娘委托我找回你。”
阮清溥猜到了,仍沒個正經的打趣着唐皎,“我以為唐姑娘心軟了惦念我呢。”
唐皎洋裝沒聽到她的小碎念,并忽視了她的第三個問題。
“現在,跟我回客棧。”
“既然唐小娘子擔心我,那我隻好與你一路了。”
月影斑駁,林中再度寂靜下來。唐皎俯視着阮清溥,眼中浮現一抹難以掩蓋的不解,這人對誰都如此嗎?待意識到自己的注意力又一次放在了阮清溥身上,唐皎搖了搖腦袋,試圖将周遠一案中的阮清溥和眼前女人分開。
回到歸雁客棧已是後半夜,唐皎面色憔悴,趕路趕了一日,加之重返,饒是常年習武也受不住。唐皎捏了捏眉心上了樓,阮清溥忙着跟上她的步伐。
“多謝小娘子尋我,如若我身邊的人對小娘子說了一時口直心快的話,我向你道歉。”
唐皎沒有回頭,“多慮了。”
聲音還是莫名柔和下來,許是累了,又許是遭不住阮清溥持久的熱情。
“我們會再見面的,唐皎。你在官路勢必會處處受限,别總想着拒絕我嘛,我會幫你。”
“你無法除去的人,我幫你除去。”
木門被關上,唐皎沒有挪步,定定地靠在門上,青灰色的眼眸失焦片刻。半晌,她長舒出一口氣,過于正經的臉上短暫的閃過一分無奈的笑,哪有這麼簡單?誰會沒有目的?自毀前程之事,不可深思。
*
“走了?何時啊?”
小二撓了撓頭,“約莫半個時辰前。”
“她一個人嗎?”
阮清溥還是不信六扇門會派她一人解決爛攤子。
“是啊,姑娘都不曾用膳,行色匆匆地離開了,像是要去趕路。”
阮清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要麼,鷹犬和唐皎不是一路,要麼,官家派了其他人。總不該是苟失他爹的下屬,這事兒鬧的不光彩,官家怎會放任他調用公權?況且尋常人哪有本事近上官策的身?
能調和江湖和官家的組織,除了六扇門...
阮清溥一頓,東廠?念頭方起又被打消,怎麼可能?自己劫了官家那麼多寶貝,鷹犬們沒本事抓自己隻能貼一張張的通緝令,通緝令少說也挂了快兩年了,東廠可曾理會過?
“千機閣傳來的消息,上官策近日出沒于雲隐鎮。”
市集喧嚣,雲裳與阮清溥牽着馬匹,其餘弟子繞路而行,避免引起風吹草動。
“雲隐鎮?離上官家有些距離吧,他去那作甚?”
“誰知呢,弟子本以為他會在上官家避避風頭。”
“就他那自負的性子,怕是現在都沒将苟失的勢力放在眼裡。”
阮清溥與上官策沒見過幾面,隻是這為數不多的幾面已足夠令自己反感那仗勢欺人的到東西了。年幼時阿娘不常回上官家,逢年過節是上官家的人“拉下臉面”來飛無渡送禮。
姑姑不喜歡上官家的人,每當上官家的人來訪,姑姑總會找借口将阿娘支開,她親自來應付。
上官策見自己的第一面就要和自己打出個勝負。他輸了,縱使比自己年長幾歲,他輸了,臉上還挂了彩。
自己收回劍欲要離開,他的下屬卻圍住了自己。
“哼,慣會躲的家夥,姑母的女兒怎是表妹這麼個怯弱的人。”
“表妹不是很擅長躲嗎,不妨和我的下手較較勁,看哪個更厲害!”
若不是姑姑及時趕到,她相信上官策的目的不僅是令自己臉上挂彩。姑姑一來二話沒說的甩了上官策一個巴掌,上官家的人不敢庇護,陪着笑臉讓姑姑不要和個孩子計較。
再細想,整件事阿娘不曾說過一句話,不僅是上官策,任何欺負自己的人阿娘都不會過問。久而久之,自己會困惑,為什麼姑姑更像自己的阿娘,而阿娘像外人呢?
心掠過酸澀,阮清溥無奈輕歎,幹嘛矯情呢,阿娘日理萬機的,許是磨煉自己的手段罷了。所有事都經不起細想...
阮清溥撇開思緒,告示欄上的畫像又引起了她的注意,隻因畫像上皆是正值豆蔻年華的姑娘們。阮清溥不經意慢下步伐細細觀摩起來,失蹤?
正出神,有人撞到了自己肩上,擡眼一瞧,是個缁衣捕快,捕快身後還跟着一行小吏,小吏手中拿着與告示欄上一般無二的畫張,瞧着愁眉苦臉的。
捕快一臉不爽的瞪着阮清溥,正欲破口大罵,待瞧清女人的臉,男人火氣不禁弱了下去。
“姑娘怎麼不看路啊。”
雲裳轉身,聽見捕快颠倒黑白的話頓生不悅,正想護在樓主身前擋住雜碎色眯眯的眼神,樓主卻擡手示意自己莫要沖動。
“官爺行色匆匆所謂何事啊?”
阮清溥勾起唇角,一聲官爺叫的捕快暈頭轉向。
“姑娘是外地人吧,禦州近日不安甯,總有姑娘們失蹤。這不,縣太爺下令,半月内必須結案。”
“我看姑娘長得國色天香,怕是最容易遭人算計,何不跟了我?”
最後那話一語雙關盡顯挑逗,方才還苦不堪言的小吏一聽頓時大笑,全然忘了此行目的。雲裳沉着氣護在了阮清溥身前。
“不勞煩大人了,小姐,我們走。”
雲裳有意握住劍柄,亮出自己的身份。禦州有句話,七分歸江湖,三分歸官道。
捕快挑逗的神情頓時消散,心道江湖人最是目無王法,想殺誰還不全憑心情,誰知道眼前人是什麼來路。看二人的錦衣,自己今日算是惹錯人了。該死!
他忙着為阮清溥和雲裳讓路,彌補般說着:“小姐要是遇到難處了定要記得報官,我幫小姐解決。”
“大人還是先想着怎麼找出兇手吧。”
阮清溥哼笑一聲離去。
待甩開那幫子人,女人笑意漸失,一雙瑞鳳眼罕見的冷冽起來。
“去衙門。”
雲裳秀眉一皺,提醒着:“樓主,上官策那邊....”
“想殺上官策的人多了去,我們去早去晚無甚影響。不就一百兩黃金...”
說着都一陣肉疼,尤其是提到“一百兩黃金”時,雲裳甚至能察覺到阮清溥的顫音。
“所以我們得趕快去瞧瞧,失蹤這麼些人,衙門前怎麼可能沒有人鬧?咱們過去打探些情報,沒準順路能解決了不是?”
雲裳無奈,轉念想到自己的過往,唇角又不自覺上揚,她忙着跟上阮清溥。
和阮清溥想的一般無二,家中丢了女兒的百姓們将衙門圍的密不透風。縣太爺的身影沒瞧到,一堆仗勢欺人的捕快倒是連殺威棒都請出了。
“吵吵什麼!說了半月後結案,鬼哭狼嚎些什麼!”
“大人半月前也這樣說,我家阿婉自小愚鈍,遇到歹人該如何....”
婦人說着又忍不住垂淚,嘈雜聲愈盛,捕快臉上的不耐煩也愈發明顯。
“誰不知你女兒是個白癡!什麼天生愚鈍,就怕是自己神志不清地失足落水還要反賴我衙門失職。”
“你說什麼!”
婦人身旁的瘦弱男人一時怒火中燒,上前半步扯住了錢九的衣領,錢九臉色驟變,半月來的火氣正愁沒處撒。
“公然挑釁!是不将我大燕律法放在眼裡嗎!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