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熹微,一抹俏紅須臾成五彩。唐皎停步觀望,趕路趕了一夜才将人送去雲隐鎮的官府。縣尉不敢收人,自己不得已又亮了六扇門令牌。
“原來是六扇門的大人,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牧回作揖,眼神閃躲。唐皎将麻繩甩給差役,差役竟也不退下,偷瞄着牧回,等待他的指令。
唐皎不解,自己都将人送到他手中了,他們為何不敢接?
“大人,這...下官不會武功啊。”
“那又如何?衙門的捕快不夠你調遣嗎?”
“非也,官家和江湖有約,互不幹涉....大人将這些人送到我衙門,我實在是不敢收啊。”
孫牛一聽忍不住冷哼,他沒個站相地抖着腿,等得就是這話!妄想将自己送進官府?笑話!整個雲隐鎮,東家的勢力滲透了一半,官府哪有資格審自己?
“混賬!互不幹涉,是不插手江湖人的私事。眼下他們對尋常百姓動手,難道還不在官家的管轄範圍?難道又不是對大燕王法的挑釁?”
“今日,我既在此,就有調遣你們的權利。人,按照大燕律法辦。該斬的斬,該關押的關押。這些,莫非還要我教你?”
牧回被唐皎的眼神吓到,彎着的腰終于挺直,他揮手指示。
“将犯人關入大牢!三日後問斬!”
孫牛面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唐皎,“賤人!你會後悔的!東家不會放過你!”
“官家敢管我們的事兒!縣尉,擔心你的腦袋!”
男人扯着嗓子警告着牧回,猙獰的疤痕堆起。牧回下意識躲到唐皎身後,又後知後覺自己有失身份,便邁着小步走出。腳還沒落地,刺耳的兵器摩擦聲傳來,牧回心髒跳個不停。是六扇門的大人拔刀了。
唐皎手握雁翎刀,眼底噙着愠色,“冥頑不靈者,就地伏法!”
女人出刀狠戾,牧回在那一瞬閉上了眼,大殿所有人都吓得偏過了腦袋。片刻後,唐皎收刀,孫牛跪倒在地,胸前多了處血窟,滲着沽沽血迹。申川吓得腿軟,對着唐皎跪了下去。
“女俠!女俠你說過要保我的!女俠!我就幹過這一件事!我家中還有老母!我娘年紀大人經不住吓!女俠!”
唐皎擰眉,自顧自地用帕子擦着刀尖血迹。牧回扶住一旁的侍從才不至于倒地,他無力的下達命令。
“還不快清理,莫髒了大人的眼。”
“是...”
“他。”
唐皎用刀指向申川,申川吓得向後一仰。女人又指向宮則,“還有他,提供了些許有用的線索,看縣尉的意思了。”
“這?大人,我該怎麼做?”
牧回拿不準主意。
“無信不立,縣尉日後還想除暴安良,就該有自己的手段。雲隐鎮的江湖人,該管一管了。”
唐皎話說得隐晦,牧回到底是做官的,頃刻就懂了唐皎的弦外之音。
“貼出告示!從良者,從輕發落,冥頑不靈者,就地伏法!”
牧回吩咐着手下人,唐皎徑直離開了大堂。眼下,有更重要的事等着自己。也不知月清瑤可有危險。
算了,擔心她作甚,禍害遺千年,她才沒那麼容易死。六扇門逮了她多久,最後連面具後的容顔都不曾窺探過,區區人販子,能奈她何?
心裡這樣想着,女人的步子卻越來越快,唯恐去晚了那不省心的女人受到欺負。
街上車水馬龍,行人多背着刀劍,唐皎打量着他們手心的老繭,斷定他們是混江湖的。這些人警覺得緊,察覺到唐皎的目光便不善的握緊兵器,唐皎隻好移開視線。
天香樓,接觸最多的應是香料首飾店。唐皎從懷着掏出錢袋猶豫,這錢應是算月清瑤那女人的…罷了,事态緊急,唐皎折入一家布莊。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唐皎身着一襲玄色男裝走入白玉堂。
“天香樓你都不知道?少俠儀表堂堂,一看就是性情中人,怎麼可能不知道那地方。”
女老闆将手帕甩到唐皎肩上,眼中的癡勁兒都要溢出來了。唐皎身子一僵,不動聲色地掩埋了自己的不适,“我初到雲隐鎮,聽聞天香樓遠近聞名,特來看看。”
“少俠,我們雲隐鎮最高的樓,就是天香樓。足足有七層,每晚座無虛席,難進得很!不過,我的白玉堂,可是好進得緊~”
老闆何曾見過如唐皎一般幹淨的“男子”,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氣度,那端莊的儀态,那精緻的五官,尤其是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真令人舍不得移眼。說也怪,自己在雲隐鎮待了三十多年了,就沒見過唐皎這樣的江湖人。
因為丹鳳眼,唐皎面相偏英氣。隻是她的氣質反倒透露着幾分柔和,像月華,冷清,輕柔,靜谧。
唐皎被闆娘直勾勾地盯羞了,忙着拉正話題。
“姐姐難道也去過天香樓?”
“我哪有那種命,天香樓是給江湖人開的。不過,他們倒是常在我這兒來進貨。”
“姐姐可認識天香樓的老鸨?”
唐皎問得誠摯,幹淨的眼眸平和地注視着女人,誰知女人一聽忍不住笑出聲,“少俠還真沒去過啊,這天香樓是個男人開的。”
“皮條客?”
唐皎低着頭沉思,江湖人開給江湖人的青樓,竟敢拐賣少女。隻恨聖上的旨意被不軌之人曲解,等辦完案子,自己非得回去禀告統領。
唐皎順手從錢袋抓了幾枚銅錢遞給她,“多謝姐姐。”
花她的錢待自己忙完這茬事再還吧。想起阮清溥,唐皎無意識地勾起唇角,也不知她現在查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了。
雲隐鎮,兜兜轉轉又到了這裡。按照統領的意思,三日後得去見朝廷派來的大人們,商議生擒上官策一事。今晚必須要捉出幕後主使。
唐皎理了理衣襟,順着西街走去。
天香樓。
各式各樣的脂粉味彌漫在空中,阮清溥被熏得頭疼。昨夜坐了半宿馬車,剛上天香樓又被鎖進了房中。匆匆忙忙補覺不過兩個時辰,現在又有侍女開鎖。
阮清溥面帶歉意地用帕子堵住了侍女的嘴,“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話音剛落她便三兩下褪去侍女的衣服,侍女吓得連連搖頭,最終身上隻留下一件純白中衣。
阮清溥脫下布衣,換上侍女的服飾。她走到房前再度檢查了一番,确定無人能進來才蹲在侍女身前。
“我不是壞人,你不要引來人,好不好?”
阮清溥說罷用指尖拂去了女人的淚痕,“别哭嘛,我剛脫你外衫時看到了你手臂上的傷痕,告訴我,你是不是被抓來的?”
夜笙點頭,情緒有所緩和,阮清溥取走她口中的帕子。
“你繼續在這裡待着,還是會受盡折磨,我是來救你們的,所以,将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好不好?”
夜笙膽怯地點了點頭,“這裡是...天香樓。樓主今夜要舉行拍賣會...”
“樓主?天香樓的幕後人?”
“對,可我沒見過樓主。自從被抓來,一直是一個男人代替樓主行使權力。外人管他叫皮條客,他的手下都是江湖人,所以官家的人...從來不敢進天香樓。”
“今夜拍賣的,不會是被抓來的女子?”
“是...所以掌事的命我們裝扮你們,他說...這樣才能賣個好價錢...”
“今晚,你們的樓主會來?”
“會。聽他們說,今夜樓主要親自主持拍賣。”
“我倒要看看來的是哪個混賬!”
阮清溥顧不得咒罵,她盡量放柔語态,“你能否幫我一個忙?此事關乎你們能否恢複自由身!”
夜笙渾身一顫,宛若聽到什麼可怖的事。她推搡着阮清溥,“不行...不行...他們會殺了我...我還不想死...”
夜笙連連搖頭,情急之下阮清溥忙着捂住了她的嘴,“姑娘,不怕,不怕。”
阮清溥面相妩媚,聲線悅耳,哄起人來令人心安。她放下手輕輕拉起夜笙衣袖,觸目驚心的紅痕暴露在空氣中,阮清溥眼眸一顫。方才隻看到一角便已覺得喪心病狂,想來天香樓的勾當,遠比表面的髒。
“你是哪裡人?”
“平安鎮,石村....”
“何日被抓來的?”
“半年前,那時天香樓已經換主,專抓我們這樣無權無勢的女子...”
“換主?”
“據說天香樓本是一崔姓商人的産業,隻是不知為何,中途忽然變賣給了江湖人。而那商人也了無音訊,傳言離開雲隐鎮了。”
“你這傷痕是何人所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