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姐姐,你有沒有見過畫像上的女子?”
阮清溥将畫軸一提,宣紙滾落,露出少女嬌俏眉眼。畫中人眼神堅毅,唇邊噙着頑劣笑意。
“舍妹姜禾,性子跳脫愛闖禍,偏穿得滿身富貴氣兒。”
“....”
寒州太大,光是拿着姜禾的畫像找人,阮清溥就走了近半月。自己走南闖北多年,唯獨對寒州沒什麼印象。尋姜禾的日子裡,要說什麼最能引起自己的注意,怕也是四處的賭坊。
太多太多,賭坊的檐角大多挂着一隻青銅鈴铛,鈴铛紋路錯雜,似某種印記。饒是阮清溥,也一時半會兒看不出印記究竟是什麼。不過寒州的賭徒夠講“禮”的,自己從未遇見過鬧事者。不過自己是賊,自然不講規矩,四下無人,随手摘下鈴铛,想着到了繁華地界找人問清楚此為何物。
古怪的東西,總是藏着不為人知的秘密。很巧,阮清溥喜歡盜取古怪的東西,也往往能從這些東西下面摘出肮髒事。
策馬到了長遠縣,阮清溥疲憊地下了馬,讓小二将馬牽去了馬廄。算下來,長遠縣已經是自己到寒州途徑的第五個縣了,姜禾究竟躲去了哪裡呢?
不過既然沒人見到過她,想必她躲得很好,不至于被姜賢的人找到。阮清溥自我安慰過後,踏入了酒樓。
暮秋之際,酒樓生意略顯慘淡,三三兩兩的客人坐在一樓大堂。阮清溥擡眼望去,二樓包廂房門緊閉,也不知裡面有沒有人。
選了個離人群較近的地兒,阮清溥點了一壺好酒兩盤好菜,趁着夥計忙活的功夫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在場客人。待确定在場皆非江湖人才松了口氣,估摸着還沒忘記禦州之行,阮清溥下意識打量着左桌女子的手腕和骨骼,倒惹得人家小娘子略微疑惑地瞥了眼自己。
“沈姐姐今早怎麼發了那麼大的火?”
“南山盜寇嚣張,昨晚竟鬧到崔夫子那兒去了,你沒見學堂一大早亂七八糟的,就那還是崔夫子命人收拾過的。”
“招惹誰不好,偏偏招惹崔夫子,我看那夥兒盜賊就是明擺着試探沈姐姐。”
“哼!諒他們也嚣張不了幾天了,沈姐姐既已回來,又得知崔夫子被人欺負,就定然不會讓那群蠻子好過。”
“....”
“客官,酒來了。”
阮清溥接過小二遞來的酒,給自己倒了一碗。沈和崔,這兩姓放在一起很難不令人多疑。正打算套近乎,隔壁桌的小娘子們已進食結束起身離去。阮清溥險些起身,又忍不住歎息一聲,罷了罷了,既然可疑,總歸能打聽到什麼消息的。
自己的歎息聲方停,櫃台後的老闆又是一陣歎息,阮清溥擡眸,恰和女人的視線撞在一起。視線向店家身後探去,一枚鈴铛靜挂在牆面,阮清溥藏于桌下的手一緊。算盤聲戛然而止,老闆眨了眨眼,不大好意思一直盯着阮清溥的臉看,正準備低下頭,阮清溥倒是先一步揮了揮手。
“萍水相逢,我與老闆有緣,想請你喝一杯。”
一聲低笑,見四下沒什麼生意,花瓊收起了賬本,大大方方走到了阮清溥的對面。
“妹妹看着眼生,不是長遠縣的人?”
“姐姐猜的沒錯,我今日初到此地,見姐姐甚是親切,頗有些念家了呢。”
說罷,阮清溥無奈搖頭,一碗悶酒下肚,她又給花瓊倒了杯酒。花瓊掃了眼長凳上的追溯,毫不意外道:“江湖客?”
“漂泊之人罷了。”
阮清溥并未隐瞞,又蓄了一碗酒,“我漂泊數年,本可以安定,回家後才知舍妹失蹤了。一路追蹤至此,還是沒有她的消息。”
說着,眼裡泛着令人憐惜的淚水,她又搖了搖頭,聲音染上難以忽視的悲傷,“如果能尋到妹妹,我或許也不用漂泊了...姐姐,你長得,很像我妹妹。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感到親切。”
正準備拿出畫像,花瓊卻忽的探前身子,用帕子拂去了阮清溥的淚。阮清溥動作一僵,維持着自己的表情,盡力不讓花瓊看出端倪。
“别着急,如果是在寒州失蹤的,你妹妹會無事的。”
“世道不安,我如何能不着急呢?”
“寒州不同。吉人自有天相,她要是能遇到...能遇到貴人,說不準能進淩霄閣。”
“淩霄閣?是什麼地方?”
花瓊收回手帕,被阮清溥忽如其來的認真逗笑,如此,卻也對阮清溥多了幾分好感。花瓊耐着性子解釋。
“寒州有位善人,市井喚其财神。财神心善,憐惜女子,特設淩霄閣,以作女子學堂。凡在寒州無家可歸的女子,隻要得到财神的賞識,都可入淩霄閣念書。妹妹覺得,如此,算不算幸事?”
阮清溥挑眉,顯然被花瓊所言驚到,她忍不住贊歎,“難怪,我一路南下,鮮少見到漂泊女子,原來寒州還有這樣的人存在。她是誰?叫什麼名字?”
“财神姓沈,名朝。不過,她對寒州百姓有恩,市井私下多稱她為财神。”
阮清溥握着碗的手一僵,酒水清澈,她的思緒卻渾濁其來。但願自己沒聽錯,大善人,沈朝。虧得自己沒喝下去這碗酒,保不齊剛才吐出來。
“原來是這樣...吉人自有天相...”希望小妹永遠别碰着她。
想起姜禾毀了沈朝的蠱蟲,又拔除了她在水靖鄉的勢力,阮清溥就是一陣頭皮發麻。沈朝背景竟如此大,自己雖知她經商,卻也沒料到她能隻手遮天到這般田地。難怪水靖鄉一時拖了快一年才盼來唐皎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