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唐皎住所已是晌午,阮清溥壓低鬥笠走在街上,想起半個時辰前唐小娘子非要陪在自己身邊。不怪她,沈朝城府頗深,不可不防。可姜禾在她身邊,她信沈朝一時半會不會對自己下手。
轉過街角,風吹響青銅鈴铛,阮清溥頓住腳步,擡起鬥笠,看了眼敞亮的屋内。
“夫勢者,名一而變無數者也”
“...”
“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則制于人。”
書聲琅琅,丫頭們聲音幹淨又悅耳,讓阮清溥想起了自己的血雨樓。容舟她們怕也曉得自己被通緝了,依照她們的性子,自己再不回去,她們就該來寒州了。阮清溥擡眸,恰對上崔景弦打量的目光。
走進淩霄閣,阮清溥裝模作樣地向崔景弦行了一禮,“崔夫子。”
在場學子們對于她的到來不聞不問,阮清溥挑眉,好歹自己也值五十兩黃金呢。
“随我來。”
淩霄閣遠離城中,又逢冬日,頗為幽靜。阮清溥嗅到墨香,她跟上崔景弦的腳步。許久未見,她消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
阮清溥估算着自己能帶走崔景弦的可能性,許是她想的太投入,又是觀察附近地勢,又是握着劍柄等待時機,崔景弦轉身上下掃了她一眼,繼而戲谑一笑。
“怎麼?又想綁架我了?”
“崔小姐哪裡話?”
四下無書閣弟子,亦無生人,阮清溥道出心聲:“為何是崔小姐接應我?沈朝呢?”
“她馬上回來。”
“她眼下不在這裡?”
阮清溥意外,瞥了眼斜前方的屋檐,上面站着兩個侍從,假山後躲着兩個,五步之内也有人跟着她們,準确來說是盯着自己。
“崔小姐,你...這些日子一直在寒州?”
“是。”
“尚書大人沒請你回家嗎?”
阮清溥說話委婉,崔景弦輕笑一聲,轉身對着尾随她們的侍從道:“讓你的人退下,我要和她單獨走走。”
侍從不語,杵在原地裝作聽不到。阮清溥剛想勸崔景弦放棄,畢竟是沈朝的人,哪能聽她的話。女人卻拔出自己腰間的劍,架到了侍從脖子上。
沉默不語的男人終于擡頭,眼底多了幾分猶豫,他聽到崔景弦不冷不熱的聲音。
“我會替你們求情,退下。否則,我先一步殺了你們。”
阮清溥一愣,等反應過來,四方的暗衛皆已不知所蹤。她正欲打趣,崔景弦忽的咳個不停,一抹豔紅落在帕子上,崔景弦眉宇微垂,默默攥緊了手。
“讓你見笑了。”
“你的身子?”
阮清溥擰眉,記起分别那夜,崔景弦并不是這副模樣,她理所當然地懷疑起沈朝,“是她?”
“不是。”
阮清溥顯然不信,她頭疼,不明白姜禾和崔景弦怎麼都開始向着沈朝靠攏,“崔小姐,你如果有難處,不妨說給我聽,我曾欠你一個人情...”
“沒有難處,是從幼時落下的病根,一到冬日便發作,不礙事。沈朝沒有逼迫我,你莫要多想。”
“崔小姐可曾去藥山看過?”
“自然,無非是開了些天價藥方吊命,終歸是治标不治本。”
崔景弦無奈笑笑,将話題引到阮清溥身上,“你呢?沒逃走,還是故意沒走?”
“崔小姐應該一早就猜到了。”
“我是猜到了,可不大敢信。畢竟我是商人,不明白為什麼你們喜歡做賠本買賣。”
“本來不用逃走,是你的沈老闆,将我引出局。”
“我勸過阿朝...沈朝,隻是她的事,我沒什麼資格幹預。”
阮清溥的注意被崔景弦脫口而出的“阿朝”吸引了去,她摸着自己的下巴,不等細想,崔景弦反倒先開口。
“我和阿朝是多年的朋友了,否則,那夜她不會輕而易舉帶走我。”
“你父親知曉嗎?你知不知道唐皎來寒州是為了将你帶回去?”
雖早有預料,可親耳聽到崔景弦承認,還是給了阮清溥不小的沖擊。
“他不知。唐皎來寒州,并非為我。她是為收集阿朝罪證。”
崔景弦淡淡道,她的直白令阮清溥意外,因她模棱兩可的态度。按理來說,作為崔忠的女兒,她該和唐皎聯手。可方才,阮清溥從崔景弦的話語裡聽出幾分袒護。給沈朝袒護?
“哦。沈朝約我前來,也是想和我談此事。”
“是。普天之下,能改變唐皎念頭的,也隻有你了。”
崔景弦的話聽得阮清溥耳根發燙,想起唐皎将自己攬入懷中,一聲又一聲的喚自己清清...不行,不能讓沈朝這老狐狸知曉自己和唐皎的關系,否則後面不知又要搞出多少事阻礙唐娘子。
“崔小姐擡舉我,我和唐皎,也隻能勉強稱得上是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