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單人病房裡很安靜,隻有吊瓶裡傳來很輕微的滴答聲。
秦陌躺在床上休憩,英俊的眉眼即使在睡夢中也微微皺着,看得出來睡得并不安穩。
忽然,一種瀕死般危險的直覺迫使他睜開眼。
出現在視野裡的是一個護士,她正站在他身側,在小推車上擺弄着什麼。
秦陌眼皮陡然一跳。
這個護士背對着他,戴着白色護士帽,穿着和其他護士一樣的長袖長褲護士服,可相比其他護士,身形卻顯得過于高大了。
而當“她”轉過來的一瞬,就算他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眼睛,秦陌也立刻認出了他。
“陸承軒。”
護士拉下口罩,露出一張笑吟吟的臉:“秦先生,真巧啊。”
秦陌沒有跟他兜圈子,冷冷道:“是你。”
即使才剛剛醒來,還沒來得及去查,他也已經笃定這場車禍是陸承軒的手筆。
陸承軒沒有否認:“哎呀,你比我想象中要聰明一點嘛。”
他依然笑着,那雙眼睛彎起來時像月牙,讓人想起身上灑滿陽光的少年,隻是,他嘴裡吐出的字句卻如淬了毒:“既然你這麼聰明,應該也能猜到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吧。”
秦陌沒有作聲。
從他睜眼起,他就已經發現自己的手臂擡不起來,像是被抽空了力氣,陸承軒應該是趁他沉睡時,對他下了某種肌肉麻醉劑。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陸承軒從懷裡摸出一支針劑,慢條斯理地撕開外面的包裝袋。
秦陌不說話,陸承軒倒也不惱,自顧自地說下去:“放心,不會要了你的命的,畢竟,那樣太便宜你了。”
那張充滿少年感的臉上浮現起一種孩童般的快樂,像是小孩子在做自己喜歡的事:“管不住自己的臭狗,更适合下半輩子都躺在床上,做一個沒有意識的廢物。”
秦陌于是猜到了,針劑裡大概是某種毒素,能夠摧毀他的腦部神經,讓他變成一個植物人。
瀕臨死亡,男人的臉上卻出奇地冷靜,連一絲波動都看不見,他冷冷道:“原因。”
這兩個字仿佛一把利刃,撕開了陸承軒臉上天真無邪的笑容。
那雙淺褐色的眼睛陡轉陰狠:“你還敢問原因?你不會真以為,沒人知道你做了什麼吧?”
秦陌面不改色:“哦?做了什麼?”
陸承軒俊美的面容有幾秒鐘的扭曲,可下一刻,他臉上又出現一種仿佛想起情人般溫柔甜蜜的神色:“别裝了,哥哥都告訴我了。”
空氣中安靜了半晌。
秦陌看着神色幸福的陸承軒,忽然勾出一個笑:“他根本沒有告訴你吧,是你在送給他的手表裡裝了竊聽器,哦,或許還有定位儀。”
陳憫之是一個非常守諾的人,說了不會把事情告訴别人,就一定會做到,秦陌非常清楚這一點。
而他也确定,那兩件事他做得非常隐秘,不可能有人知道,那麼隻有一種可能——當時陳憫之身上帶着某種具有記錄功能的儀器。
從陸承軒的表現來看,他隻了解大概,卻并不清楚其中細節,那麼這種儀器更大概率是竊聽器,而不是針孔攝像頭。
陳憫之一直随身攜帶的,隻有他那隻幾百萬的,一看就不是他自己買回來的奢牌手表。
“真可憐啊。”秦陌輕歎,“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身邊待了這麼多年的發小,是個陰暗扭曲、對他心懷不軌的瘋子。”
從他的上一句話起,陸承軒臉上的笑就已經僵硬了,到此刻,那溫暖明媚的笑容更是徹底從他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沒有溫度的陰冷。
就像是一條色彩鮮豔的毒蛇,終于褪去了它華麗的僞裝,暴露出其陰暗黏膩的内裡來。
陸承軒盯着他半晌,突然很懊惱地道:“我還是太心軟了,随我家哥哥。”
他不該隻派一輛轎車去撞秦陌的,秦陌的車安全性能太好,車都撞報廢了,秦陌本人卻隻是踝骨被扭錯了位,不到一周就能恢複,連他最初設想的撞成終身殘疾都沒做到。
他當初就該派一輛大型運渣車,直接把這條觊觎他哥哥的野狗撞死,唔,或許運油車更好,這樣秦陌就會被炸成一灘撿都撿不起來的肉泥,連遺體也不能再出現在哥哥眼前了。
“你家?”秦陌笑了一聲,“他連發生了這種事都不願意告訴你,可見你在他心中,也不是多親近的人。”
陸承軒卻像是聽不見他的話一樣,又高興地笑起來,兀自接着自己上面的話說:“沒關系,前面失誤了,現在補救一下也是一樣的。”
他不再理會秦陌,嘴裡哼着歌,把針劑注入針管,準備給躺在床上的人注射。
銀色針頭上閃爍着冰冷的光,仿佛死神的刀刃,就在針尖距離秦陌的皮膚隻剩下一厘米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道喊聲:“秦陌!”
站在床邊的“護士”臉色驟變,收回針劑,迅速将口罩拉起,低頭推着手推車快步出了房間。
陳憫之與“護士”擦肩而過,卻沒有察覺到“護士”有些異常高大的身形,他注意力全放在了秦陌身上,氣喘籲籲地走到病床前:“你沒事兒吧?”
收到秦陌發來的消息時,他其實已經在來醫院的路上了,正在半路買探望病人的水果,卻收到秦陌說有急事,讓他速來醫院的消息。
陳憫之來之前不知道秦陌車禍的嚴重程度,還以為他是要不治身亡了,讓自己趕着來見最後一面,急得電梯都沒等,一路爬樓梯跑上來的。
與此同時,病房門口傳來敲門示意的聲響,兩個警察走進來:“剛才是你們報的警?”
秦陌在看見“護士”背影的第一時間,就用短信報了警,同時給陳憫之發了消息,他的手臂雖然擡不起來,但動動手指發信息還能做到。
到此刻,秦陌臉上神色才徹底松緩下來,對陳憫之道:“我沒事。”
然後才對警察說:“抱歉,是一場誤會,麻煩你們跑一趟了。”
警察皺眉教育了他們一頓後離開了。
陳憫之奇怪地問:“剛才發生了什麼嗎?”
秦陌随口編了個理由:“有人醫鬧,後來解決了。”
陳憫之松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啊,你微信裡說得那麼急,我還以為明天就見不到你了呢。”
的确是差點就見不到了,秦陌沉默着想。
“能幫我把床搖起來嗎?”他想坐起來好好和陳憫之說話,可手上沒有力氣。
“好。”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陳憫之看着他,語氣帶了些埋怨,“怎麼出車禍了也不告訴我,還是王鴻洲給我說的,對了,他這會兒有課,說晚點兒再來看你。”
秦陌:“還好,隻傷了腳踝,不嚴重。沒有告訴你,是怕你擔心,抱歉。”
秦陌視線落在少年沾有汗珠的脖頸上,眸光微動。
這麼擔心他嗎,來得比警察還快。
秦陌問:“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