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商挽蕭的聲音不高,但辛辭還是聽清了,心中蓦地一顫,出聲安慰:“不會的,或許她不是不喜歡你,隻是不善于表達。”
商挽蕭看了眼辛辭,不置可否,而是悠悠地講起了故事。
“二十多年前的初春,一位正值妙齡的女子滿心歡喜地出門赴會,不料卻在半路遇上了微服出巡的帝王。
帝王為女子的姿色傾心,回宮後便一紙诏書賜下,召女子入宮。女子本與一書生兩情相悅,因此心中萬分不願,但皇威浩蕩,為保家人不受牽連,女子不得不從。
應诏入宮後,女子被破例封為丹貴妃,一時之間,受盡專寵。很快,她便誕下了一個男嬰,先皇為這位男嬰取名為衡。”
聽到這,辛辭不可能再猜不出,商挽蕭口中的這位丹貴妃是誰。
一入宮被封貴妃,緊接着又誕下皇子,這放在後宮,定是要羨煞衆多妃嫔。但随着商挽蕭的話鋒一轉,辛辭便知這段經曆并未給這位女子帶去幸福。
“雖說已入了宮,但她始終不愛我父皇,便也連帶着對我冷漠。甚至我曾聽宮裡的嬷嬷私下議論,說她為了堕掉腹中胎兒,曾經故意從高台上滾下去過。”
說到這,商挽蕭笑了聲,像是在說什麼與他無關的有趣傳聞,“奈何我命硬,竟是死纏爛打地來到了這世間。”
商挽蕭越看似無所謂,辛辭就越覺得不好受,但事至如今,她所能做的也是竭力否定那種可能,“不會的,定是那些嬷嬷瞎說的。”
商挽蕭灌了口酒,接着道:“一開始我也沒相信,雖說母妃她待我冷漠,但有些時候,還是願意同我講話的,比如在她釀酒時。所以我曾有過奢望,祈求那種平淡日子能一直持續下去。直到八歲那年,母妃收到了一封宮外的來信。”
聽到這,辛辭心中一沉,她知道下面發生的多半不是好事。
“信是一位書生寫的,其中到底寫了什麼,我并不知曉,我隻知道那晚她在院中站了一夜。”
辛辭看着夜色中的商挽蕭,好似見到了那個躲在廊下、時刻怕被丢下的小小少年。
“再後來,那封信就被人翻出來拿到我父皇面前,狀告丹貴妃要與人私奔。自迎母妃入宮後,父皇就沒再對别的女子動心,所以聽到這個消息後,他瞬間大發雷霆,直接下令處死了那位書生。
而得知書生死訊的母妃便頓時像被抽了魂,癱坐在原地半天沒說話。她像是一心求死般,明知自己是被冤枉,但愣是沒有辯駁一句。
不出意外的,我與她一同被打入了冷宮。父皇他恨極我母妃,便也連帶着恨我。”
别人是愛屋及烏,而他卻總是被恨意連累。
商挽蕭仰頭将壺中酒一飲而盡,灑出的酒水浸濕了他的衣衫。
或許,他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
再往後的事情,辛辭大抵知道一些。
被打入冷宮後不久,丹貴妃就自殺了。緊接着,冷宮便走了水,傳聞中,十六皇子便是死在了這場大火裡。
四年後,先皇病逝,新皇登基,伴着帝位更替,這樁前朝舊事似也終于告一段落,漸漸淡出人們的記憶。
隻是,令誰都想不到的是,十年之後,那個傳聞中葬身火海的人,竟像從地獄中殺出的閻羅一般,帶着滿身血迹,直接殺到了當今皇帝面前。
辛辭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但自那之後,商挽蕭便多了一個“蕭王”的身份。
能在戒備森嚴的皇宮行刺皇上,行刺完還能全身而退,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狠角色,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寂靜中,拔掉酒塞的聲音格外清楚,商挽蕭又開了一壺酒,喉結滾動一下飲了大半瓶。
轟隆隆……
陰沉的天竟是響起了悶雷,空氣中的彌漫起雨水的氣息。
“要下雨了,你回房去吧。”商挽蕭看向辛辭,慢慢說道。
“那你呢?”
商挽蕭轉回頭去,視線投落在漆黑的遠方,“我再待會。”
“那就一起再待會吧。”辛辭說得很認真,完全不是在玩笑。
聞言,商挽蕭再次轉回頭,沒有月色,他隻能看清辛辭的輪廓,但這抹輪廓好似亮着光,驅散了陰霾與黑暗。
像是飛蛾對火的渴望,商挽蕭慢慢擡起手,試圖抓住那束光。
轟隆隆,又是一聲雷響,這次聲音更近了。
伸出的手蓦然收回,好似一場美夢被驚醒。商挽蕭緩緩神,終是沒有讓辛辭同他在這等雨來。
下了高台,商挽蕭一路送辛辭回到廂房。
走到門邊,辛辭停下腳步,回頭看看站在三丈遠外的商挽蕭,不知是不是那瓶長相安令她酒意上頭,辛辭沒有推門入屋,而是轉身朝商挽蕭走去。
看到折返回來的辛辭,商挽蕭有些不明所以,“是忘了拿……”
話音戛然而止,辛辭竟是張開雙臂将他環住了,像是哄小孩似的,輕輕拍拍他的後背。
“商挽蕭,謝謝你來到這人世間。”
辛辭說得很輕很輕,但商挽蕭卻是聽得清清楚楚,但聽得越清楚,他就越發不确定了,這究竟是現實,還是一場黃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