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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守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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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來推去的牛肉片最後剩在碗裡,盧大勇看出他們倆情況不對,笑嘻嘻地問,“要是沒人吃我就吃了,春種一粒粟,秋收萬谷梁,農民伯伯多辛苦,可不能浪費。”

“要吃就吃,哪那麼多話。”

盧大勇回嘴,“嘴巴這麼毒,小心嫁不出去。”

直到走出餐館,安亦陽才言歸正傳,但要求與丁甯單獨談。

盧大勇把丁甯拉到一邊,“三先生的命令,咱倆不能單獨行動,你聊可以,要用手機錄音。”

“孫郗給你多少錢,你這麼聽話。”

畢竟在丁甯眼裡,盧大勇一直都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顔”的人。

盧大勇怕她擔心,沒說出實情。

“我也老大不小了,想攢錢娶媳婦不行嗎?”

“行行行,我祝你早日兒孫滿堂。”

丁甯把手機的錄音打開,在他面前晃了下,罵罵咧咧地去找安亦陽。

天空陰沉沉,街上少有行人,起風了,丁甯才發現鴨舌帽落在面館,可是他們已走出兩條街。

安亦陽看出她的心思,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拿出那頂黑色鴨舌帽。

他朝她笑,一如既往地溫柔。

可那笑容在丁甯看來,分别是顯擺,看我記性多好,你這丢三落四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

“你有什麼事,有話快說。”

安亦陽的笑容僵住,表情突然變得凝重,“你們為找黎家的守墓人而來,對嗎?”

丁甯冷冷看他,沒反駁,算是默認。

安亦陽歎了口氣,“那你知道嗎?那個黎家就是念之的家。”

“也是你的家”

安亦陽皺了下眉,“血緣是沒法選擇的”。

頓了頓他說:“我回國也是為了找守墓人,經過幾個月的時間,已有些眉目,不如我們合作。”

“怎麼合作?”

“拿你想要的,換我想要的。”

這哪裡是合作,分明是交易。

丁甯冷哼兩聲,“你想要什麼?不會想叫我以身相許吧!”

安亦陽被逗笑了,“那你肯定不幹啊!”

“你知道就好”

她本想再擠兌他幾句,見他忽然眼眶就紅了,聲音也有些哽咽。

“我想知道,念之最後的日子,是否過得辛苦。”

丁甯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下。

已經很久沒有人在她面前提過念之了,好像世界上,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人。

遺忘原來是如此迅速的東西。

如果哪天她死了,又會存留多久呢?肯定沒有念之久。

生了那種病,怎麼會不辛苦?念之回國來找她時,癌細胞已經蔓延全身,整個人骨瘦如柴,吃什麼吐什麼,五髒六腑也要咳出來。

念之愛美,但由于化療,頭發都掉光了,她笑嘻嘻問:“你看我酷不酷?”

那天晚上,她趁念之睡着了,跑到衛生間,把自己也也剃成酷酷的模樣。

兩個鹵蛋對着鏡子傻笑,笑着笑着就哭了,沒有一點聲音,就默默流淚。

原來,真正的痛苦并不會歇斯底裡,隻是這樣安靜,安安靜靜地,聆聽心滴血的聲音。

念之生病的事,隻告訴丁甯一個人。兩個人說好,她将陪她走完人生最後的一段路。

可是某天清晨,當丁甯醒來的時候,被窩空空的,她的念之,全世界最好的念之,永遠地離開了她。

丁甯淡淡道,“我忘了”。

安亦陽抽泣幾聲,“那幾天,我還同你生氣,怪你不接電話不回信息,我真是該死!念之走後不久,我去過她生前住過的醫院,為了續命,她打藥,那種藥需打進脊柱裡,過程特别痛苦,可想而知,她是有多麼不舍這個世界啊!”

安亦陽用拳頭捶胸口,特别用力,他哭得很傷心。

丁甯卻一點眼淚沒有,心裡似乎還有些許歡喜。

念之走了,便再也不會痛苦。

“我和念之是在一次獻血中相識,當時現場隻有我們兩個人是稀缺血型,念之開玩笑說,咱們倆不會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吧?

後來,某個新年的家族祭祖,念之無意間聽說,我竟然真是她的哥哥。

這件事情在黎家鮮為人知,而僅有的那幾個人對于我來說,不過是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

唯有念之,我把她當做親人。

對于念之來說,十惡不赦的父親,冷漠無情的母親,她從小就沒感受過親情的溫暖。

所以,在很多年漫長的歲月長河中,我們是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丁甯不知道,安亦陽為什麼和她說這些,也許單純想找個人傾訴一下相思之苦,失妹之情吧。

太陽從雲朵裡露出臉來,卻下起如針細雨。風變得很小,路過臉龐,像淚水無聲流下的感覺。

從前走在街上,所見所聞皆美景,她和安亦陽總是叽叽喳喳,有說不完的話。如今,死寂的沉默讓雨變得讨厭,讓風變得傷感。

這種寂靜叫丁甯難受,難受到喘不過氣,

“是我殺了念之,如果你想報仇,随時奉陪。”

“念之是自殺。”

她擡起頭看他,他的雙眸如清泉般透亮。

“很多你不知道的事,念之怪我騙她,怪我騙你,那天晚上,她是去找我同歸于盡的,最後被我推到井裡了。”

安亦陽笃定地搖頭,“不會,念之不是這樣的人。”

丁甯咄咄逼人,“我和黎猷乾有血海深仇,她的女兒我怎麼會放過?”

安亦陽比他高半個頭,她不得不仰起頭兇他。在他的瞳孔裡,她目眦盡裂,要多醜陋有多醜陋。

面對這樣的一張嘴臉,他卻笑了。

“如果是你殺了念之,哪怕是場意外,你也不會打出那個電話,你這是惹火上身。

如果沒有那個電話,念之将躺在冰冷的井底千年,或許萬年,永遠沒人找得到她。

念之給我留有遺書,說她會找個沒人的地方悄無聲息地離開,或山上,或海裡,我不會想到那口枯井。

念之可以一死了之,可愛她的人,真正關心她的人,希望找到她,讓她入土為安。每當想她的時候,可以有地方祭奠,在她的墳前,擺滿鮮花和美酒,講許多她不知道的事。

我相信,真正愛她的人,真正關心她的人,會這樣做。”

雨水淅淅瀝瀝,淋濕了丁甯的臉龐,她胡亂擦了一把。

安亦陽把她拉到屋檐下避雨,又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雨越來越大,雨滴越來越沉,閃電從風中劃過,是流星墜下的痕迹。

物是人非事事休,記憶碾碎掏空,過往無需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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